商喜两岁生日的时候,暴君的礼物竟然出乎意料地合了她的心意。
他将三十个暗卫送给了她做礼物。
听若若说,这三十个暗卫大多都是从前玄甲军的旧属,战功赫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
暴君将她抱在怀里从一院子暗卫面前走过,像是在让他们认主。
那些暗卫不愧是上过战场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浑身带着血气,光是看一眼都叫人心生震慑。
暴君挥挥手,三十个暗卫便齐刷刷消失在了视线中,只能依稀捕捉到几道黑衣的残影。
他看着商喜,颇为认真道:“以后若是有要事出宫,必须得多带几个暗卫,记住了吗?”
商喜满脑子都是暴君嘴里说出的“出宫”两个字。
想来他还在对清明庙会那次他们兄妹遇刺一事耿耿于怀,奈何她又一门心思向往宫外的风景,所以才想到了让暗卫来保护她吧。
商喜心底忽地涌上一阵暖流,头一次不带任何讨好地默默唤了他一声。
爹爹……
谢谢你啦。
暴君久等不见她回应,有些不悦地颠了颠手臂,连带着怀里的小人儿也颤了颤,额角的碎发瞬间变得有些乱糟糟的。
“记没记住?”
商喜点头,冲他笑得格外灿烂,“记住了!”
过生辰时早膳要吃长寿面,阿妩起了个大早亲自张罗着做面,暴君前脚带她见完暗卫,后脚面也出了锅,商喜便被若若抱去吃面了。
阿妩笑着说:“吃了长寿面,公主就长大一岁啦。”
按照民间习俗来的话,孩子生辰这日须得吃娘亲亲手做的长寿面,可她没有娘亲,自然也就吃不到娘亲做的面了。
但是没关系,阿妩亲手做的面也没什么分别。
阿妩在心目中,就是她的娘亲啊。
商喜在蒸蒸热气中有些恍惚,隔着雾气看着那张柔和温婉的面容,忍不住轻声唤道:“阿妩,娘亲。”
阿妩的笑容微微僵了僵。
她似是有些不确信自己方才所听到的,勉强笑着又问了一句:“公主叫奴什么?”
看着阿妩微微错愕的神情,商喜有些委屈,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娘亲……”
她想这样唤阿妩,已经很久很久了。
一时间,阿妩与若若都有几分不自然起来。
阿妩犹豫了半晌,这才有些为难地伸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小声阻止道:“公主……不可以这样叫……”
不可以吗。
商喜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面,顿时觉得有些难过。
她是真的很想做阿妩的女儿。
趁着阿妩动容,商喜继续开口,语气里夹杂了些期盼:“阿妩不想把喜儿当女儿吗……”
商喜这一问不由地让阿妩愣在了原地。
她……怎么会不想呢。
像公主这样听话乖巧的孩子,她当然想一辈子把她当做亲生女儿去对待了。
忽地,商喜察觉到周围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脉脉温情在冰冷中降了温,一伸出手似乎就能察觉到彻骨的寒意。
商喜愣了愣,转过头恰好与门口的暴君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方才她与阿妩的谈话,他也都听到了吗?
阿妩猛地反应过来,朝着门口的暴君跪了下去,一边跪一边轻声说:“王上赐奴死罪……”
今日之事倘或有有心人在场,只怕是这蛊惑王室的罪名就要被安在阿妩头上了。
商喜咬了咬唇,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
暴君眉心微锁迈步进来,盯着跪在地上垂眸不语的阿妩,问道:“她方才唤你什么?”
阿妩与若若屏着呼吸,心跳骤然增速。
“娘亲……”暴君缓缓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叫人猜不透喜怒,“她真这样叫你?”
阿妩深知王上最忌讳的便是几个孩子的生母,唯恐他将火气怨到公主身上。
“都是奴的错,是奴以下犯上,一切与公主无关!”
商喜的心越发揪了起来,想她不过是一时心痒叫了阿妩一声娘亲而已,想不到竟让阿妩这样畏惧了。
转头去看暴君,她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男人。
他还是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剑眉微敛,阴郁的眼眸里从不会注入任何明显的情绪。
只是商喜不知,在她悄悄打量暴君的时候,暴君亦在用余光打量她。
商扶伶那一刻在想,他当年逼死她母妃的事情,她应该记不得吧……
她那时刚生下来像个小老鼠一样,气息微弱,连眼睛都睁不太开,应当是不记得的。
好像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暴君突然冲跪在地上的阿妩说了句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
“日后公主若是想这般唤你,谁也不许阻拦。”
阿妩猛地抬起了头,若若亦是惊讶地睁圆了眼。
看着几人各异的神色,暴君像是有些困乏般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待到阿妩若若退出去之后,暴君轻撩龙袍坐到她身边来,将沾在她唇角的一小撮残渣用指腹捻走。
商喜在他含蓄隐晦的眸色中有些失神,便低了头去吃面。
暴君似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欲言又止,用手在桌上懒懒地撑住头,问她说:“有话想说?”
商喜嚼了两口面,竟觉得那往常吃来美味非常的食物眼下变得味同嚼蜡起来。
“爹爹,我知道阿妩不是我娘亲,”她放下筷子,扬起头来看着暴君,“我为什么没有娘亲?”
没错,她是故意的。
她一直都很想问问暴君,究竟为什么娘亲当年生下她之后非死不可。
哪怕追忆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可她只想知道一个理由。
听完她的话,男人愣住了。
这是个难得令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
“你娘亲她……”商扶伶嗫嚅半晌,视线有些闪躲,“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不肯说实话,还拿她当小孩子来哄吗。
商喜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可怜巴巴地盯着暴君的眼睛,继续问:“那她会回来吗?”
这次暴君倒是没犹豫,回答得很是迅速。
“不会。”
他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丝毫不在意她的感受,为什么不肯告诉她是他亲手逼死了她母妃,如果在乎,为何又要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母妃不会回来,断了一个孩子所有的念想。
暴君沉吟了片刻,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孤会去找她。”
商喜忽觉心跳错漏了一拍,暴君的神情总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她探了身子轻轻抓住暴君的手指,左右晃了晃,轻声问道:“那爹爹也不会回来了吗?”
暴君轻笑,至此却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