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扶伶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自己这个大儿子脸上打转,挑眸示意李默,“把她宫里的人带上来。”
李默早已提前准备,当时在场的宫人眼下都静立在门外等待王上召见。
片刻功夫,殿上便已经呜呜泱泱站了一大堆人。
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此生头一回见到王上,虽诧异于那张惊世骇俗的俊颜,却也对他的嗜血残暴早有耳闻,如今他们见到了如此丢脸的事情,要是王上一怒之下把他们都杀了,那可怎么办才好啊……
一时间,压抑的大殿上隐隐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听闻今日你们主子宫里发生了些事情,”商扶伶在座下各人脸上扫了一圈,似是无心挑了一个小宦官,“你,来说说吧。”
旁人不知王上为何会选他,李默却隐隐猜到了些。
这个小宦官是相比来说较为熟悉些的面孔,不是跟着丽妃从丽加来的人。
不是外邦之人,想来应当会公正一些。
在那宦官开口回话之前,商扶伶冷冷瞥了他一眼,沉声威胁道:“要是胆敢说错半个字,让孤知晓了,当心你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默总觉得王上现在显得有些奇怪。
惯来不把一切事情放在心上的王竟然也会紧张。
座下被点名出来的小宦官猛地磕了几个头,连声音都在抖着,“奴绝不敢欺瞒王上,一定据实相告,不敢有半句假话!”
商扶伶没有说话。
小宦官原本已打算开口的,但瞧着王上不发令让他说话,他也不敢擅自出声,一时间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
好在一斜眼瞧见李默公公安抚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在场众人皆是屏气吞声,都不敢闹出半点动静来。
“今日奴一直都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可以证明娘娘方才所说的……没有,没有半点虚假……”小宦官越说越怕,唯恐惹了王上不悦第一个被拖下去见血,“大公子今日确实突然闯入丽芷宫,当着大家的面对娘娘……欲行不轨之事……”
商朝的脸色随着那小宦官的话一点点变得煞白一片。
这般场景之下,他百口莫辩。
今日之事的确是他太过大意了。
李默连心跳都要骤然停滞了,抬眼见王上阴晦的眸光里终于有第一道怒火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那怒火之下,夹杂着常人难以捕捉到的失望。
“商朝,你可还有话要说?”
虽是问句,可父王尾音处的淡漠却宛如早已将罪名安在了他头上。
“人证具备,儿臣无可辩驳,只是……”商朝长睫轻颤,语气坦荡得一如往昔,“儿臣当真未曾做过。”
哪怕身处在绝境里,他也不会因为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失态。
这是母妃当年曾教他的。
商朝哪能不知自己此时这种辩驳到底有多苍白,可事发突然,丽芷宫的宫人又都不约而同跟着丽妃指认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何况他此时身上沾着女子的脂粉,脖颈上还有反抗留下的抓痕,一切都显得那样无力。
他向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今日竟在这丽加女子身上栽了个跟头。
是他太过心急了……
商朝在心底苦笑,恍然听见父王咬牙说了句:“商朝,你很好。”
这个结局他在丽妃忽然惊呼着说他轻薄了她之后商朝便已经想象到了,父王不在意他,只要是觉得他有哪怕一丝嫌疑,连查都不会查便能给他定罪。
果不其然,父王随意用手撑了头,淡淡道:“带下去吧。”
李默是看着商朝长大的,大公子是什么品行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此事有蹊跷,王上不会看不出。
既然如此,那王上为何……
李默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轻声道:“王上……”
商扶伶冷眼一瞥,眸光宛如冰冷彻骨的利刃,瞬间吓得李默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商喜在大哥被爹爹传过去的时候提前接到了消息。
小顺喘着粗气跑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了,一看见商喜就急着开口道:“公主!大公子出事了!”
商喜前脚才从兰轩回来,连口冷香汤都没喝到就等来了个急匆匆宛如天塌了的小顺。
“什么?出什么事了?”
谁料小顺满面急切,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也不知大公子究竟犯了什么错,只听兰轩跟着李默公公的小千子说大公子惹恼了王上,马上就要被押进天牢了。
天牢,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犯了死罪的重囚才会被关押的地方啊!
商喜见他支支吾吾不说重点,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算了,大哥现在在哪里?我过去看看……”
这个孝顺倒是知道,赶忙如实回禀道:“兰,兰轩……”
兰轩?
方才李默不是说小丽妃那边出了事么,怎么转眼的功夫大哥就在兰轩出事了?
一阵不安瞬间在心间冲撞开来,商喜恍恍惚惚抬起腿就往外跑。
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公主,公主……”若若被门框绊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高声唤着,“您跑慢些!”
商喜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知道一路飞奔赶到兰轩,竟正好遇到大哥被捆起来带走。
素衣少年面色恬淡,双手被绳索紧紧束在身后,衣衫凌乱,就连往日一贯梳得一丝不苟的墨发都散了下来,好不狼狈。
怎么,爹爹难道还打了大哥吗……
商喜横跨一步直直地拦在了两个侍卫身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哥哥!”
商朝原本正强压下心中涌动的不安,默默思考着应对之策,恍惚间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小妹……
“喜儿……你怎么来了?”商朝愣了愣,下意识担心她一时冲动被自己连累,忙皱眉厉声道,“快回去,听话!”
这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商朝说完之后渐渐平静下来,若论事态走向,将小妹拖进浑水里来才是最好的场面。
物极必反,混乱到极致的时候一定会钓出那条最大的鱼。
可他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