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强忍下心中不满，一字一顿地开口道：“庞缇是大哥手下最得力的神箭手，一剑归被他一箭穿心，当场毙命，现在大哥已经准备将他的尸首悬挂在城楼警示各方。”
商喜根本不记得自己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只记得大脑翁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片空白。
一剑归死了……
那个男人白天还跟她坐在同一根横木上，他的心跳剧烈，唇舌滚烫，两只手就能把她的腰身包起来……
他死了吗……
一剑归不是第一杀手吗，不是强大得没有软肋吗，他怎么会死。
商枝自说出这番话的那一刻起就变得眼神复杂，死死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忽地，他握着商喜肩膀的手力道骤然加大。
“你还说你不喜欢他！”
商喜后知后觉意识到三哥的脸色都变了，漂亮柔和的容颜此时因为愤怒和失望各种情绪的交织，变得有些狰狞。
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否认。
“我……”
话刚开了个头，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声音中的轻颤。
“不承认？”男人冷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脸上滑过，愤愤地举到她面前来，“这是什么？”
商枝漂亮纤细的指尖沾着一滴晶莹的水渍。
“你哭了，因为那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哭了？”商枝气极反笑，只觉得满心苦涩，“要是今日死的人是我，要是我被一剑归杀了，你会不会哭？”
他知道她会哭，会因为自己的受伤或横死而落泪，更知道在这种伤心欲绝的时候不该说出强硬的话语来逼问她。
他是那样工于心计的人，这会儿却怎么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答案，他只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真真切切的答案。
商喜不愿再继续这种全无意义的对话，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他，连脸上斑驳的泪痕都顾不上擦。
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商枝有点慌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哪儿！”
商喜淡淡回他道：“收尸，不可以吗？”
对上小妹那双冷漠至极的眸子时，商枝愣怔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什么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把她越推越远。
“喜儿……”
商喜甩开他的手，脚步不停。
一剑归死了……
总该有人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吧。
他的家不在上安，他没有家人了，如果连她在最后一刻也不管他，只怕他连亡魂都没法安生。
不知怎么的，商喜满脑子都是他那张冷冰冰的脸，有时候还会在自己面前窘迫到两颊泛红。
男人唇舌滚烫湿滑，手掌宽厚有力，在黑暗中给足了她想要的安全感。
他就这样死了吗……
商喜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再纠结这件事，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汹涌而出的泪水，冷风吹在脸上一片冰凉。
看着小妹决绝的背影，商枝只觉得心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咬了咬牙，终究还是唤住了她。
“商喜！他没死！”
三哥说什么？
商喜毫不留恋的脚步猛地顿住，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看着总算是对自己的话有了点反应的小妹，商枝偏头苦笑。
他一步步走到商喜面前来，声音里夹杂了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失落和无奈。
“一剑归没死，是我骗你的，我就是想看看……”
看看她到底在不在意这个人。
结果很显然，是他不想看到的那样。
看着商喜震惊中又满是庆幸的神情，商枝叹了口气，“别做傻事了，大哥现在全城戒备，万一被他发现你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忽地对上了一双平静的眸子。
“发现了会怎样？”
赐死？终身监禁？
商枝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眼中的情绪。
他知道她不怕死，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劝阻跑到这潭浑水的旋涡之中。
可是大哥的手段，怎么会如此简单。
“你希望被抓去当做威胁父王的筹码吗？”
商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猛然一滞。
是了，她怎么会忘了呢，像大哥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她这个活生生的棋子。
商枝的拳握紧了又松开，低声压抑道：“算三哥求你了，离开这里吧……”
他真的不想再伤害她一次了。
商喜忽然想到了比眼下两人在说的更重要的事情，不放心地问了声：“大嫂呢？”
只见三哥的脸色稍显错愕，转瞬便恢复如常。
他抿了抿唇，语气深沉得让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什么，“一剑归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他原本还想让她全身而退的，但是现在看来……
或许可以用小妹来让一剑归松口透露朱清清的下落。
这个想法一出，商枝愣住了。
但是他真的要再利用她一次吗……
他盯着面前的少女看了好久，眼底明明灭灭的光让商喜心里越来越没底。
商枝想，如果他做不出选择，那就把选择权交给她自己吧。
商喜提心吊胆了许久，总算是从三哥口中听到了一句话，虽然与她所询问的大嫂的消息没有任何关联。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确定一剑归的位置吗？”
她当然好奇。
上次一剑归受的伤比现在重得多，还能一边躲避追兵一边独自杀了十个丽加使臣，可见功夫出神入化。
这回怎么……
“有人扮作你的样子，被襄王府的人射杀了，”商枝的语气显得很是自然轻松，脸色亦是分外淡漠，“那时一剑归原本已经逃离，却又折返回去了。”
商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一瞬间，商喜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对三哥心机深沉的畏惧，对他淡漠无情的失望，还有对一剑归做出这种选择而感到的不值。
商喜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近乎是自虐般地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扮作我的样子？是你安排的？”
三哥眸光微动，却还是如实承认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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