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慢编吧,看能不能说服我,”商喜挣了一下却没能挣脱那只有力的大手,“松手。”
男人的手掌不松反紧,眸光晦深地盯着她。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商喜全身一顿,强撑着故作无所谓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总该开始给自己想想退路了,”一剑归停了片刻,语气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不管他们父子二人谁输谁赢,你一定是要被牵扯进去的人,你到时候要怎么办,想过吗?”
商喜默默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哪能不知道一剑归说得对,可是她不敢想。
“如果爹爹胜了,他便不会为难我,我或许还可以……”
只说了这半句,商喜就停下了。
或许还可以怎样?给三个造反的哥哥求情?爹爹怎么会容忍背叛自己的儿子活在这个世上。
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这么天真。
“怎么不继续说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虚,一剑归皱紧了眉头,“何况你就那么确定,胜的一方便是他吗——如果商朝夺位成功了呢,如果是天下人拥他当王呢?”
如果大哥夺位成功,那爹爹,四哥,还有她,都将成为争权逐利血池之中的一对腐烂肥料,都是牺牲品。
这是一盘已经注定的死棋,没有任何余地。
商喜顿时一阵失意,破罐子破摔般地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了……”
男人忽然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了,臂膀滚烫又坚硬。
“跟我吧。”
商喜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僵,低哑深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不管是你父王还是你大哥,他们都同我有约,不会动我,”一剑归定了定神,认真道,“你跟着我,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商喜愣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刚刚有一瞬间她居然真的在想,既然无论谁输谁赢她都难以承受,不如就此逃避到底算了。
跟着一剑归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上安王城的波诡云谲……
但是这个想法也只是持续了一瞬间而已。
她怎么放心得下。
商喜没动,任由男人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抱住自己,坚定地开口道:“我不走。”
一剑归很久没说话。
这个答案尽管早已经是意料之中的内容,可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些失落。
商喜察觉到箍住自己的那双手臂缓缓松开了。
他……放弃了吗……
“那我陪你。”
男人的声音清浅又沉稳,宛如一句伴随着晨光的天籁。
商喜只觉自己的心尖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酸又疼,却也带了点满足。
她想了想,轻声道:“这把剑……”
“我不会给商朝,也不会给任何人,”一剑归后退半步,离她和剑匣都远了一些,“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自己藏在一个只有你找得到的地方,等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等到必要的时候,再还给你爹爹。”
商喜认真考虑了一下他的话,心里格外清楚这种时候不可以被任何甜言蜜语冲昏头脑,盲目相信别人。
既然一剑归已经这样说了,她也没客气,将李默带来的剑匣一把抱进了怀里。
“那我收着了。”
一剑归倒也并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
临走之时,商喜忽然回过头来,“我大哥会来找这把剑吗?”
“说不好,不过他现在应该也顾不上了。”
顾不上。
商喜很清楚,现在这个时机估计也只有一件事才会绊住大哥。
她抱紧了怀里的剑匣,忽然觉得掌心又湿又冷。
“还有多久。”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一剑归却听懂了,他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三天。”
商喜原本只不过是随口打探打探消息,没指望他会给出这样确切的答案,这会儿不由地有些诧异。
高手过招都把日期定得这样准确吗,难道不应该是一方趁其不备,突然发动攻势才对?
察觉到商喜的疑惑,一剑归解释道:“三日后王上要在宫中处死襄王妃,消息已经传入商朝耳中,他一定会选在那时动手。”
当天夜里商喜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管是虎符还是大嫂,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在为大哥举兵谋反推波助澜,好像巴不得他快点动手似的。
尤其是今日李默亲自把爹爹的剑送出来这件事,更是让她疑心大起。
留着这把威力巨大的剑明明可以多些胜算,可爹爹为什么要亲手舍弃掉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难道……他根本就没想争个输赢?
这个想法一出,商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呢,爹爹分明是个那样争强好胜的男人,看向大哥时眼中的征服欲和轻蔑之情挡都挡不住。
他应该不会把江山和王位拱手让给大哥吧……
商喜正翻来覆去地想着,恍然瞧见身侧的匣子里忽然冒出一道熟悉的黑烟,缓缓化成一道人性。
夜摇怎么来了?
商喜猛地翻身坐了起来,像看菩萨似的看着他。
她还没好好跟他道个谢呢。
商喜刚准备开口,忽然注意到夜摇似乎跟从前有点不一样。
男人身上的战甲血迹斑驳,惯来白净的脸上也沾着血污,红瞳中那抹残余的戾气尚未褪去,整个人好似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认识夜摇这么多年,商喜还从没见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你……受伤了?”
夜摇一愣,恍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迹,显得狼狈极了。
来之前他刚跟那个想骑到自己头上的小子干了一架,怎么说现在都不是见面的好时候,可他还是来了。
原因无他,气味不对。
这里不是宸国王宫,没有商扶伶的气息。
不过一过来就见到这丫头,倒也不错。
夜摇耸耸肩,随口道:“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
就凭那小子也想伤他?笑话。
商喜瞧他这样子,应该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爹爹和大哥到时候也要这样兵戎相向吗……
她忽然觉得心情更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