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商朝终于发现了父王的与众不同。
他眯了眯眼,满面狐疑地看着淡然异常的男人,“为何不设伏兵?为何不反抗?”
商扶伶依旧没有正面回应,继续反问道:“为什么要设伏兵?”
他想赢,他便让他赢。
这样不好吗?
只要结果是一样的,何必在意过程如何呢。
可商扶伶的这个态度落在商朝眼里,却俨然彻底换了个味道。
“你看不起我,我偏要赢过你,给她看。”
他觉得,自己看不起他。
是啊,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厌极了这个大儿子的。
商扶伶默不作声,冲商朝举起了剑。
那不是他惯用的深渊,而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剑刺过来的那一刻,商扶伶清晰地看到了商朝的眼睛。
那里面分明是湿润的。
商朝这一生遗忘了很多事情,可唯独那一天,那一刻,他却连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清楚楚。
父王看似狠辣决绝的攻击实则只不过是他做出来的假动作,而真正的目的却是引导着自己顺利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怎会如此……
看着商朝手中那把直直朝自己刺过来的长剑,商扶伶的脸色半点都不曾变过。
一切都该结束了。
罪恶,杀戮……
所有这些恶心至极的东西,都该随着血咒解除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这些孩子们可以失去一个臭名昭著的暴君父王,却必须拥有一个自由洒脱的将来。
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谁料就在剑身即将没入男人胸口的那一刻,商朝却忽然改变了方向。
惯性带得他一个趔趄,堪堪稳住了身子。
这下,商扶伶淡然的脸色总算生出了些波澜。
商朝没有杀他。
为什么……
“你……”
商朝双目猩红,身子轻颤,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你到死都看不起我,我连与你光明正大战一场的资格都没有吗……”
商扶伶忍不住一怔,想不到他对战胜自己的执念竟深切至此。
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商扶伶张了张口刚要说点什么,忽然见门外闪过一道黑亮的光。
那道光速度极快,几乎是肉眼难以捕捉到的程度,直直地冲着商朝的心脏飞来。
不好!是深渊剑!
深渊护主,一旦察觉到他有危险必定会主动攻击敌人,所以他才要交代人把剑送去别的地方。
想不到阴差阳错,竟让那丫头给带回来了。
危急时刻,商扶伶无暇多想,只能下意识闪身挡在了商朝前面。
“噗嗤——!”
玄铁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剑身刺穿血肉声音传出来的那一瞬间,商扶伶清楚地捕捉到了商朝瞳孔间的震颤。
“你……父王!”
商朝失声惊呼。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
这个从小到大连正眼都不看自己的父王,居然在危险降临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护在了他身前。
怎会如此!不该如此啊……
商扶伶身子一软,无力地向下缓缓滑去。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爹——!”
商朝愣了愣,听出那是小妹的声音。
她看见了,她一定看见了……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赶忙一把抱住了缓缓滑落的父王。
男人的身前鲜血喷涌,源源不断的赤红瞬间打湿了他素色的衣袍。
商朝双目无神,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想要知道答案,想得要疯了。
商扶伶的声音很轻,每说一个字,身前的鲜血都在不住地向外涌着。
“书房密室,打开阵眼……”
密室中的密信记载了苏如庭这些年走南闯北收集的法子,只要他们兄弟试一试,在他死后定会找到解开血咒的方法。
只要他死了,解开血咒轻而易举。
说完这句话之后,商扶伶便再也没了声响。
那个一辈子高高在上,连衣角都透着倨傲的王,就这样无力地倒在了他怀里,似乎下一刻就会化作清风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
商朝一瞬间心痛如绞。
“太医!传太医!”
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不是!
他要这个男人败在他手下,他要把这个眼里从来就没有自己的男人囚禁在身边,让眼睁睁看着引以为荣的权力是怎么落入别人手里的!
他还要让小妹看着,自己跟这个男人比,没有任何地方是不如他的!
都错了,全都错了……
“太医怎么还不来!我说传太医!传……”
闻声赶来的孙逊看到这副场景顿时吓了一跳,赶忙一把按住了商朝的手,同样激动地看着他。
“殿下!功败垂成,生死一线,岂可现在动摇!”
功败垂成,生死一线。
商朝唇瓣轻颤,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打着哆嗦。
是啊,他不能动摇,不能退缩……
随着时间滑过,商朝能感受到怀中男人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心中一个声音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不能死,不能啊……
商朝抱紧了他,尾音处带着清晰的裂痕。
“找魏冉!快去找魏冉来!让他进宫,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