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雨倾盆,已经连下了几个时辰。
因为下雨,天色黑得比往常更早。此时的屋里,已经很昏暗了。
好在此刻尚是盛夏,纵然下着大雨,也并不显得寒冷,反而是这场大雨带走了不少暑气,令几人倍感舒适。
眼见天色渐暗,赵羿升起大厅角落里的炉灶,开始准备晚饭。
钱怀义见状,索性提议大家,把准备的食物一起扔进锅里煮,搞一个大锅饭。
之所以有此提议,其实是希望同赵羿先搞好关系,毕竟接下来的路程,免不了与赵羿相处。
赵羿同样看穿了钱怀义的心思,也就没有拒绝。
趁着做饭的时间,几人开始了闲聊。
率先开口的是吴川:“钱二哥,咱们接下来还有多少路程啊?”
钱怀义答道:“大约还有三百里左右吧。”
一旁的周天墨调笑道:“川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来了?莫非是怕前路难行,打起了退堂鼓?”
吴川笑着反驳道:“笑话!小天墨,我看你是忘了我崩炎拳的厉害,又想挨打了吧。”
周天墨立刻往钱怀义身边躲了两步:“你敢!有钱二哥在,看你敢不敢动手!”
另一边的胡韵白忍不住笑道:“天墨,你也就仗着钱二哥在,才敢和吴川叫板了。你也不怕哪天被钱二哥卖了。”
周天墨认真地回答道:“怎么可能呢?二姐你这话说的,就好像钱二哥会舍得把你卖了一样。”
身在两人中间的钱怀义无奈地笑着摇头。显然,周天墨这样略显幼稚的言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看着独坐一旁,借着炉火看书而不理会众人的谭啸,吴川忍不住想要调笑道。
“天墨啊,你还是得和你谭啸哥多学学,多看书。真要有什么事,你信不信,凭你谭啸哥的脑子,绝对是活到最后那个。”
谭啸放下手中的书,无奈地苦笑道:“我的吴大少爷,我这个当哥哥的又怎么得罪你了?”
眼看两人又要斗嘴,钱怀义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谭啸,别管它。咱们聊聊接下来的行程。”
谭啸笑着点点头:“好!钱二哥,你把地图给赵兄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赵兄的意思是,路途遥远,他也只到过前半段。不过不必担心,以他多年狩猎的经验,提前做好准备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嗯。”谭啸点点头,转头看向了还在灶边生火的赵羿,“赵兄,不知你需要准备些什么?我们之前准备的东西还剩一些,不知是否有用?”
赵羿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摇摇头:“那些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吧。我既然答应带你们成功到达,这些东西就不会让你们操心。”
“赵兄高义,谭啸佩服。”谭啸抱拳道。
“客气了。”赵羿笑道,“听你们的谈话,似乎关系不浅呐?”
因为日后还要从钱怀义处拿到功法,赵羿也有意拉近彼此的关系。
“这是自然。我们几家都是世交,我们几个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谭啸答道。
“那你们几个谁最大?”赵羿搅动着锅中,头也不回地问道。
“当然是钱二哥。”
“哦?”赵羿疑惑的转过头来,“既然他最大,怎么叫他二哥?”
谭啸笑着解释道:“那是因为他还有个大哥,名叫钱怀仁。”
“听钱兄讲,他父亲伤得很重,为何陪着钱兄来采药是你们几位?他那位大哥怎么不来?”赵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谭啸解释道:“钱大哥在玉都郡的都城学宫里潜修,回不来的。我们几个与钱二哥又亲如兄弟,便由我们陪他来了。”
“原来如此。”赵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知不知道玉都郡究竟是哪里。
接着,赵羿又借着闲聊的机会,问起他们六人的修为如何。
谭啸也如实回答,钱明与钱怀义,分别在聚气境中期与初期。
其余的胡韵白、谭啸、吴川三人,都在淬血四次的境界,只有周天墨实力最低,在淬血三次。
看着锅里的晚饭差不多了,赵羿敲了敲锅沿:“准备吃饭吧。”
……
用过了饭,钱怀义几人聊了一会,各自找了个地方,就此睡去了。
飞熊也乖乖趴到了赵羿的小卧房门口,低头睡去。
此时的赵羿,照例在小卧房中开始练功。
他的功法是义父王擒所传授,名叫飞鹰诀,是一套以速度见长的功法。
不光是自身的速度,也包括气血与元气的运转速度。
他的箭之所以能做到双箭一响,同时发出而先后到达,就是得益于他对血气元转速度的极佳掌控力。
随着不断运功,他的血气运转速度越来越快,开始变得全身通红,肌肉紧绷。
直到最后,他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紧闭,表情略显狰狞,血气运转的速度之快,几乎要沸腾起来。
血液的急速运转,令他的浑身经脉涨痛,骨骼咔咔作响,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充气般,大了一圈。
片刻后,血气运转的速度逐渐变慢,身上的红色也逐渐褪去,一切都平复了下来。
停止运功之后,赵羿的体型逐渐恢复。
飞鹰诀,一共五重。他已练至第一重中成的境界。
义父王擒曾告诉过他,整个飞鹰诀第一重对应的就是淬血境。
所以,哪怕他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第六次淬血,依然没有考虑过继续往上修行。
在他的认知里,他还没有完成第七次淬血,身体的强度是不够的。
而之前与钱明战斗时,看到对方身上亮起的土黄色光芒,他就明白对方是聚气境的存在,自己不会是对手。
本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却没想到钱怀义没有杀他,反而提出要进屋避雨。
这才让他升起了从钱怀义处获得药方的想法,所以他才会顺水推舟,同意对方的请求了。
果然,刚刚进屋,钱怀义就迫不及待地和他套起话来。
事实上,就算钱怀义不来求他相助,他也会主动勾起话题的。
随着谈话的深入,赵羿原以为第七次淬血的药方有望了。
可他没想到,第七次淬血的药方比预想中更珍贵,连钱怀义也没有。
原本他已经失望,都打算拒绝交易了。
但钱怀义又说,聚气境功法的价值不比药方差多少,这才让他生出了先拿到功法,再找机会换药方的念头。
虽然聚气境的功法他也有,但他并不知道其具体的价值,也就是说,钱怀义的话未必就不可信。
就在刚才,他再次运起飞鹰诀。
感受着身上的澎湃血气,他又想起了之前钱怀义的话。
“淬血境,不一定非要修到第九次淬血才突破。一般修到第五次就可以了。”
原本,他并不打算听钱怀义的建议。
但是就在血气运转至顶点之时,他突然回想起面对钱明时的无力。
于是,他的内心动摇了。
他当然希望修为能够再度进步,但义父的话他同样铭记在心。
天人交战之间,他的内心越发烦躁。
于是,他拿起床边的樫木弓,猛地拉直,对准了眼前的黑暗。
他的手一向很稳,他的眼神也很稳。
渐渐地,呼吸越发微弱。
于是,他的心,也稳了。
所以,松手!放箭!
“嗡~~”
弓弦的颤抖缓缓平缓,门口的飞熊已经抬起头来,幽莹地双眼看向屋内。
“没事,睡觉。”
没有理会飞熊,赵羿放下手中的樫木弓,倒头往床上一趟,就此睡去。
在义父和钱怀义之前,他还是选择了义父王擒。
……
第二日,暴雨依然未停,甚至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地上流水成溪,混杂着泥沙往山坡下流去。
屋外,狂风不止,屋后的椤树已经被吹断数颗。
幸好这片椤树数量不少,折断的部分被旁边的树枝架住,才没有砸到石屋上。
也幸好王擒当年造的是一座石屋。寻常的木屋,哪里禁得起这样的风雨。
石屋门口,钱怀义正在看着屋外的大雨。屋檐上的雨水连成一线,令屋外的景致有些迷蒙。
胡韵白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夜莺般婉转的声音传来:“钱二哥,看什么呢?”
钱怀义转过头来,看向胡韵白:“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这雨何时能停。”
胡韵白微微皱眉,面色有些担忧,拉着他的手道:“你是还在担心钱伯伯的伤吗?之前大夫不是说不会再恶化了吗?”
钱怀义微微一笑,接着摇摇头,伸手将胡韵白的眉头轻轻舒平:“放心吧,没事的。我只是在看这场雨。
之前我们在外面淋雨之时,只觉得这暴雨难捱,避之不及。
如今有地方避雨了,我才发现,原来这林中的暴雨,也有一番别样的景致。”
胡韵白有些好奇:“这暴雨能有什么景致?”
钱怀义和熙地一笑:“有你配在身边,便又多了一番景致。”
胡韵白俏脸一红,甩手打了钱怀义手臂一拳,娇嗔道:“讨厌鬼!就知道逗我玩!”
钱怀义“不怀好意”地一笑,顺势就要去捉胡韵白的手。
胡韵白就故意躲他,不让他抓。
一来二去,两人正嘻闹间,一道不解风情地声音传来:“两位,早饭好了。”
胡韵白这才发现,一直的角落里埋头准备早饭的赵羿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显然,刚才两人的举动已被赵羿尽收眼底了。
胡韵白“哎呀”一声,双颊唰地一红,狠狠地跺了钱怀义一脚,满面娇羞地跑开了。
只剩下钱怀义,一边跳脚,一边看着坏了自己好事的赵羿,无奈地苦笑。
其余正在装睡的吴川三人,此刻也是默默地起身,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各自盛饭去了。
别看胡韵白平时很温柔,谁要是敢在这种时候起哄,那她就会让你知道,她为什么叫“二姐”。
赵羿看着钱怀义,嘴角微微上扬:“钱兄好福气啊!”
钱怀义坦然一笑:“赵兄若是说其他的,我还要谦虚一下。但若是说韵白,那我的确是好福气。
我与韵白青梅竹马,能得她青睐,愿意嫁给我,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福气。”
赵羿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还只是未婚妻?我若没记错的话,昨天你说你们两都已经十七了,怎么还未完婚呢?”
“若不是要走这一趟,我们应该还有一个月就要完婚了。”钱怀义笑容灿烂,“不过不妨事。我们两家早已知根知底,这趟回去便完婚,也是一样的。”
说到此处,钱怀义冲赵羿抱拳道:“赵兄,在下能不能早日抱得美人归,可就全仰仗你了。”
赵羿微微一笑,也不答应他,只是按住他的抱拳道:“先吃早饭。”
吃着早饭,胡韵白不知是还在生钱怀义的闷气,还是在害羞,低着头不肯说话。
钱怀义几次想哄她,都不知如何开口。
吴川几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互相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不理会这几人诡异的气氛,赵羿吃完早饭,就开始为接下来的出行做准备了。
取下后面小屋的门口插销,赵羿迈步进屋。
这间屋中,原本是杂物间加工具房,平日里处理猎物,修补机关,全都在这间房内。
在义父王擒死后,赵羿将他的灵位也设在了这里。
放眼看去,除了靠墙的角落里,供奉着王擒的灵牌的小木桌之外,便是各类工具。
两边的墙上挂满了各种机关,地上是一大推的破烂藤网。最显眼的还是一张大木桌。
这大木桌很是粗糙,一看便是用刀剑硬削成的。
木桌的两边,一边是同样粗糙,大小不一的盒子,一边是摆放整齐的兽皮小口袋。
迈过地上零碎的器械,赵羿先来到王擒的灵位前。
桌上有一个掏空的木墩,里面装着泥土,上面插着三支木条。
取出三根木条拿在手中,赵羿恭敬地三鞠躬后,再将木条插了回去。
丛林之中没有香,赵羿只能以此祭奠义父了。
祭奠完,赵羿转身来到大木桌前坐下。
他要先准备好自己的箭。
从大木桌下一顿翻找,赵羿找出一个兽皮包裹来。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些漆黑的细长树枝。
这就是樫木的枝条。
樫木的质地坚韧,而且耐热耐寒,不易变形,是王擒多年射猎找到的,最适合做箭的材料。
赵羿的箭,也是用这种材质“削”成的。
拔出短刀,赵羿一刀一刀,仔细地削起樫木杆来。
樫木很硬,箭的精度要求又很高,所以削起来很慢,很考验耐心。
因此,每次削箭杆的时候,赵羿总是特别冷静。
一刀一刀,仿佛能将心中繁杂的思绪全部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