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到自己的事情,李直很是腼腆,耳尖通红:“嗯,再过两日,我就要跟相熟的好友一起启程上京。”
“我可没法前去送行,届时,还望履善不要介意,上京路上多注意安全。”
“请放心,我会的。”
之后,二人就此又闲聊了会儿,身后突然传来高个儿压低的咳嗽声。
渠月转身看他。
“殿下刚刚醒了。”高个儿脸色不太好看。
“昨日,我跟善士夸奖过你,说你很好用,没想到,是我看错你了。”
渠月眉心拧紧成结,脸色同样不好看,“原以为你很有眼力见,不曾想,你也不过如此。善士都说了,我不及他惯用的婢女,你不会妄想我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得贴心细致,不逊于那些自小就学习如何照顾人的婢女吧?倘若你是忠诚稳妥的下属,就该趁着晚上无事,去镇上寻些可靠的婢女才对,而不是一觉睡到天亮,再跟我扯些有的没的。”
高个儿被她倒打一耙的话语气得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直心惊,下意识上前一步,拦在渠月身前。
高个儿摁住蠢蠢欲动的双拳,再三告诫自己,忍住、忍住、务必忍住!
眼前这个人美嘴毒的小丫头片子,是殿下难得感到有趣的对象,倘若他打扰了殿下兴致,恐怕回家吃自己,都会成为可望不可即的幻想!
回忆起自己刚刚跟殿下简短的交谈,高个儿心下一凛,将“绝对不能动手”几个字,深深刻入自己骨血!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对着渠月拱手:“多谢提醒。我稍后会通知外面的兄弟,让他们找些手脚麻利的婢女过来。只是,现在时间有些来不及,还请渠月道长再继续照顾殿下些时候。”
“好说。”
渠月重新恢复了笑模样,目露欣慰之色,然后道:“对了,善士受了伤,需要吃些好的,奈何谷中东西短缺,所幸,善士很喜欢王记酒楼的饭菜,记得每日让人送不重样的酒菜过来。”
这要求提得理直气壮。
高个儿深吸口气,再次拱手领命:“我这就去办。”
看着自己同伴吃瘪,矮个子默默后退一步,整个人躲在高个儿身后,暗自庆幸,昨日她抬手示意他们过去的时候,幸亏自己腿短,慢了同伴一步。不然,此时此刻,这个满腹憋屈无处发泄的倒霉蛋,恐怕就会是自己了!
“谢谢赵哥舍己为我!”他幸灾乐祸地想。
端的是毫无同伴情谊。
李直原本还担心渠月会吃亏,却见他们二人都是有所顾忌的样子,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渠月她并不处于下风。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提着的心也得以放回原位。
离别时,李直把手中带着的礼物递给渠月,叮嘱道:“这是秋梨蜜膏,听渠明观主说,你有夜咳的毛病,这是父母特意给你制备的,早晚温水和服,有止咳消喘、暖身润肺的功效。”
渠月摁下不停蹭自己的狗脑袋,接过东西,再次向他道谢。
李直没有多停留,牵住一步三回头的大黑,出了谷。
渠月回到院落,伺候着小观音洗漱用膳,见他没啥要求了,便给自己冲了一杯秋梨蜜水,坐在窗前,继续看自己昨日没读完的话本子。
小观音瞧着她不打算吃早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温柔的语气透出几分揶揄意味:“莫不是,在等赵白送王记酒楼的吃食过来?”
他口中的赵白,就是被渠月憋屈不成样子的高个儿。
渠月眼皮都不抬一下:“我乃山野道人,无拘无束,常清常静,自是跟善士不同,一天一顿可,一天两顿可,一天三顿还是可。”
小观音靠在椅背上,净水般的眼瞳含笑凝睇着一旁的道袍少女。
她沐浴在明亮的光线之下,莹润的肌肤白的似乎会发光,容貌秀丽,神态柔和,气质恬静淡雅,语气也透着识时务的温驯软绵,让人见之忘俗。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如珠如玉的乖巧少女,却总是以温驯软绵的口吻,说出令人心肝脾肺肾都难受的话。
小观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到正在细瞧的信笺上,这信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近乎愚蠢的执着与倾慕,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令人不适的信里,也带着似有还无的刺。
小观音慢条斯理道:“你不像是会亏待自己的俗人,现在却连饭都不吃不下,莫不是是在难过?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少年要上京了吗?”
渠月漫不经心:“善士真会说笑。”
小观音侧首支颐,静静注视她许久,才开口道:“瞧你这无动于衷的样子,果然是我想多了。不过,我瞧着那条叫大黑的狼犬,似乎很有灵性,倘若你舍得,待我伤好后,不若把它交给我喂养。”
“你知道的,我不仅长得好看,还有权有势,出身也是高贵无比。它若成了我的宠物,便再没有人会亏待它。”
渠月握着话本子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是平静,不慌不忙抬手翻过一页:“我只是比较招毛绒绒的小动物喜爱,又不是大黑的主人。善士倘若中意,便去询问它真正的主人好了,问我做甚?”
“可我瞧着你们感情非同寻常。”小观音微笑。
“这是当然了。”
渠月毫不掩饰的回答,让小观音净水般的眼瞳不复先前的点尘不惊。
——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观音抿紧薄唇,眉心朱砂痣颦蹙而起,看向渠月的视线带上令人不适的锐色。
“哦?”他问。
“大黑的母亲,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渠月没想细说的意思,只道,“说别大黑这么通人性,哪怕它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也不会讨厌它。”
说着,她微微偏过头,回视着小观音,粲然一笑,“就像看在善士的面子上,不管你的那些属下做出多么不上道的事,我也不会跟他们计较。对于大黑,我也是这样的。虽说我只是个粗鄙的山野道人,却深知一视同仁的道理。”
她眉眼含笑,言辞温婉,颜如舜华。
小观音看着她,不由也笑了。
其实,他见过渠月。
在很早很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