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渠月,并不爱说话。
低眉顺眼的,浑身上下写满了温良恭顺,无趣得紧。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除了脸,再无可取之处的女子,只用了一路的时间,就轻易夺取了自己心腹爱将的心。
时至今日,小观音仍记得章屠当初腆着脸向自己请旨赐婚时,自己内心那种无法言表的错愕心情。
章屠完全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清醒刚勇,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傻乐个不停。他紧紧握着身旁女子的手,即使到了他面前,也没有松开,就像是担心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本来,我还一直担心,殿下是听闻了阿月貌美,为了纳阿月入后院,才会让我将她带来。既然现在殿下说了并无此意,那么,不如成全我吧!”
那个身材壮硕、力如蛮熊的汉子松了口气,傻兮兮搓着手,古铜色的脸上通红一片,一脸希冀地瞅他,“我娘在世的时候,一直对我耳提面命,说像我这种完全挑着父母缺点的孩子,全天下也不多见,只是因为我是她亲生的,没法儿嫌弃,只能捏鼻子忍了。不然,她绝对不会多看我一眼。所以,她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后绝对要找个一顶一的漂亮媳妇儿。否则,我生出的孩子绝对不许带到她跟前,怕看了眼疼。”
“虽然我娘已经不在了,但她殷切的叮咛我从不敢忘。”
如此色令智昏!
如此振振有词!!
小观音脸色难看极了,被爱将气得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自己不想纳渠月入后院,与自己想要她不得好死,有矛盾吗?
然而,往日清醒刚勇的爱将完全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而是一门心思扎入美色的温柔乡。
小观音运了好半天气,沉声道:“她出身太低,配不得你,你喜欢漂亮的,明年选秀,我定会挑出最漂亮的赐婚给你。”
章屠完全无视了他的好心,害羞摆手,连连推拒:“不用不用,殿下,属下有阿月就行。嘿嘿……阿月在属下心里就是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子!倘若能娶她为妻,是属下三生有幸!”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小观音几乎要被他气出个好歹。
当然——
他的心腹爱将定然没错。
错的,只是那个惯会勾引人的女子!
出于这种心情,他表面上同意了赐婚,背地里却使手段拆散了他们。
那时候,他是得意的。
虽然心腹爱将受了情伤,抱着他大腿哭得满地打滚,整个人痛不欲生,不明白当初明明约定好要携手一生的媳妇儿,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挂,甚至,还怀了对方的孩子,但小观音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
花了三年时间,他终于将心腹爱将,从别有用心的美色中解脱出来,这是可喜可贺的幸事!
即使自己华丽精致的衣袍被章屠抹上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弄得皱巴巴、脏兮兮,但他瞧向章屠的眼神,仍是怜爱不已。
直到——
“阿月她很怕生孩子,一提到这种事,她就会恐惧地打哆嗦!”
“没关系!”
“她害怕就不生好了,反正,我家里现在也只剩了我一个,没有谁会以长辈的身份为难她,只要她高兴就好。”
“我不懂……为什么她就突然变了心?”
“我什么都不介意!只要她还愿意跟我好,即使她生下旁人的孩子也没关系,可哪怕我如此哀求她了,她还是要跟我和离!甚至,就连以后的去向都不告诉我,让我连照顾她都做不到!”
“殿下,是不是长得好看的,都这么心狠无情?”
……
……
小观音安抚着哭得肝肠寸断的爱将,心中暗自冷嗤,那女子果然是个奸猾的,故意怀上孩子,是希望母凭子贵吧!
只可惜,他不是章屠。
他扭头吩咐教坊管事,只要她有说出孩子来历的意思,便割去她的舌头。
然而,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教坊管事来回禀处置妥当的消息。
等他去了教坊才知晓,原来,在渠月入教坊的第一天,便向妈妈要了药,干脆果断地斩去了自己的儿女缘分。
休养好了后,更是乖巧地听从妈妈安排,从没有闹过什么幺蛾子。
在教坊妈妈嘴里,她是资质出众,却又非常好□□的那一挂,虽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但仍然吸引了很多公子为她一掷千金。
就连富可敌国的王家公子,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教坊妈妈还说了很多,但小观音内心被无名的怒火占据,已经无法再听下去。
他将躺在床上休息的渠月粗暴地扯下来,甩在地上,质问她如何敢随意处置他的孩子。
渠月低着头,拢着轻薄的里衣,挡住暴露出来的雪白肌肤,语气平静:“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就像我一样。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至少,还可以选择不让我的孩子,沦落到跟我一样可悲的境地。”
“更何况,我还需要在这里呆三年之久,哪有时间精力去照顾他?与其让他被我连累,还不如不出生的好。”
“三年?”
小观音冷冷一笑,“既然你这么有主见,干脆一辈子待在这里好了!”
说罢,他甩袖离开。
小观音怒气未消,正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那狡诈女子,结果,不久之后,他接到了一封由教坊管事递上来的书信,同时,得知了渠月自尽的消息。
信上只有简单一句话:
哈哈哈,只会欺负女子的狗东西,你永远也别想知道,你杀母仇人真正的孩子是谁。
字迹那叫一个龙飞凤舞,快意之情力透纸背!
小观音眼前阵阵发黑,等回过神,却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重伤濒死的那天。
从此以后,每一天夜里,他都能梦见做出不同选择的,然后,达成不同结局的自己,当然,结果始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像章屠一样,被她玩弄鼓掌之间。
不管是留下她,还是杀了她,她总有法子将自己气个半死。
渠月她,根本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