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哥哥,我来找你啦!”
热烈如火的身形,伴着银铃般清亮婉转的笑声,稚鸟归巢般冲入室内,撞散室内紧张近乎凝滞的气氛,来人径自扑到脸上愠色未消的小观音怀里,毫不畏惧他冷厉的目光,仰着头,冲他痴痴笑。
那少女年龄尚稚,身形并未完全张开,纤细如振翅之鹤,轻盈灵秀,长相也是清丽绝俗,杏眼漆黑,香腮如雪,神情干净灵动,有种浑然天成的纯真烂漫,甚是不俗。
渠月初看惊艳片刻。
小观音及时扶住豆蔻少女,面色稍霁:“你怎么来了?”
少女仰头冲着他甜甜笑着,笑语如珠,抱着他脖子,亲昵撒娇:“当然是因为我想你啦!”
小观音低头看她。
豆蔻少女忍笑,揶揄地戳戳他的脸:“啊,扶苏哥哥的脸色好奇怪,难道是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说着,好奇地张望起来。
渠月离开时,那少女刻意压低的话不停飘到她耳畔。
“是她吗是她吗?”
“我跟章屠刚来到院子,就听见你发火的声音。扶苏哥哥,就是她惹得你大发雷霆吗?”
“唔,我瞧着也不过尔尔,远没有嫂嫂好看。就这种毫无礼数的女子,惹你生气就直接杀掉好了,何必动怒?”
……
……
豆蔻少女笑颜天真,嘴里的话却越说越无遮拦。
白扶苏净水的眼瞳动了动,抬手捏着她脸颊,强行将她好奇打量渠月的脸扭向自己:“白贞,再胡闹,我便让章屠送你回去。”
如果不是自己出手,她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渠月身上,跟她一起离开。
白贞瞬间息声。
她眨眨水汪汪的杏眼,手指讨饶地拉住他衣袖,作乖乖状,撒娇解释:“好啦好啦,扶苏哥哥不要生气嘛。其实,我是代嫂嫂来请你回家的。这段时间,你一直不回京,家里的事就都得麻烦嫂嫂处理,她现在很生气。如果不是我向嫂嫂保证会带你回去,这次来寻你的,就不是我,而是嫂嫂啦。”
“……我明明告诉过她,我有事情要做。”听说她在生气,小观音不由有些心虚。
“可扶苏哥哥确实离开太久了嘛。外面不比家里,即使有章屠护卫左右,嫂嫂跟我也还是会担心你的。”
白贞掰着手指头,有理有据地跟他翻旧账,“扶苏哥哥莫不是忘了?几年前,你在府中,身处重重护卫下,却还是被行刺了。嫂嫂对此一直心有余悸,如果当时刺客刺入你胸膛的剑再偏一分,你便活不下来了……”
丢脸的旧事重提,小观音恼得直接捂着她叭叭的嘴。
渠月听了一耳朵,便不再关注他们的笑闹。
只是,准备回去休息的她,再次被山岳一样巍峨的身形挡住去路。
——是章屠。
“渠月道长,这位是殿下惯用的唐大夫,医术精湛无比,让他给你重新诊治诊治吧。他说摔到脑袋可轻可重,马虎不得。”章屠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将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儿推到她眼前,“今天是我不好,一生气来,便失了准头,还请渠月道长见谅,唐大夫已经狠狠教训过我了,”
渠月瞅了眼章屠脑门,上面还是自己随手包扎的样子,顿了顿,没有拒绝。
唐大夫得出结论与张渠明一样,都是无碍。
只是为了宽章屠的心,特意给渠月开了一剂活血化瘀的药,之后交代了些用药忌讳,便去了侧厢。
渠月拿了药,便敷衍地丢在一旁,径自睡觉去,自己身体情况如何,她很清楚。
可耐不住章屠手快。
渠月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眼前光线一亮,章屠已经重新点了正屋的灯,将药碗端到床前,递给她喝。
“不是我擅自闯进来。”章屠一本正经解释,“我一直在敲门,可你似乎是睡着了没听见。眼瞅着药都要凉了,不得已,我就只能不请自入。”
渠月晕乎乎坐起身,“唔”了声,伸手接过黑乎乎的药碗,一口闷,然后,被苦得打了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
章屠顺势递上蜜饯。
渠月吃了两粒,勉强压下嘴巴里的苦味。
章屠做完自己的事情,便准备起身告辞,却被渠月叫住,目光落在他脑门:“章将军,伤口还会疼吗?”
“早就没事了。”
章屠摸着额上绷带,大刺拉拉宽慰道,“我是个粗人,与渠月道长不同,我还没有站稳就开始摸刀,受伤流血早是家常便饭。现在不过是被石头磕了一下,完全不值一提,你瞧唐大夫都没有管我,渠月道长也不必介怀。”
渠月微微颔首,似松了口气。
见此,章屠心中暗暗感慨,渠月道长到底是女子,虽有任性妄为,但心软的很……
“我二师兄没有受伤吧?”渠月问出自己最在意的事,“先前我头晕目眩,颇为难受,没来得及详细询问他的状况,现在想起来,仍担忧不已。”
章屠:“……”
深呼吸,收回自己的感动。
“他有你护着,又狡猾得很,自然平安无事。”顿了顿,他不情不愿回答。
“没事就好。”渠月略略一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章屠原本都已经准备离开,不打扰她休息,闻言,又重新坐回渠月床前,虎目微沉,敛容肃声:“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渠月道长,在你不顾自身维护他的时候,他却选择抛下你逃命。这种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是良配。”
“我虽是粗人,却也向来尊敬坚贞的感情。只是,倘若所托非人,这份心意就不是令人称赞的坚贞,而是冥顽不灵了。”
“你是难得受殿下青睐的女子,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
“章屠。”
渠月开口打断他,他劝言的中心思想翻来覆去就那几点,避重就轻,毫无威慑力,这种不痛不痒的事可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她仰起头,与章屠四目相对,“为什么不说说别的理由?”
“那些更理直气壮,更具威慑力的理由。”
见他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渠月倏然轻笑,点漆的眸子噙笑弯起,她回忆着白扶苏说过的话,平静陈述,“听善士说,我二师兄似乎不仅是你的生死仇敌,更是朝廷通缉的赵氏余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按道理来说,我包庇他的行为,已经足够我死一百次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