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分作两拨。
钱左领着部下护卫白贞,余下的人则跟着赵白,继续照顾素来很有主意的渠月。
这厢,赵白付过钱,就瞧见渠月正望着珍珠发呆,还以为她是看上了这些珍珠。
身为定安王亲卫,他不太懂女子的脂粉首饰,只是殿下之前特意吩咐过,万不能亏待她,当即上前,就要替她全买了。
然而,直到凑近,他发惊讶发现,她哪里是看上了珍珠了,根本是看上了珍珠粉!
“渠月道长?”
“渠月道长……”
“渠月道长!”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终于拽回渠月飘飞的思绪。
顺着赵白奇怪的视线望去,渠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将指尖的珍珠捏成了齑粉。
她也吓了一跳,慌忙收手,掩耳盗铃般背在身后。
赵白可谓是见多识广,没有多问一句,快速上前,不经意拂去桌面珍珠粉的同时,将余下珍珠一股脑塞回盒子里,同店家说道:“多少钱,都要了。”
“好嘞,客官!这一盒珍珠,乃是罕见的海水珍珠,品质和卖相都是极品……”
走出店铺,外面天色已黑,街道上鳞次栉比地挂起灯笼,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无尽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望着繁华夜色,渠月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随意找了家酒楼,走了进去。
她理所当然要了最好的厢房、最好的菜色。
透过临街的窗户,可以清楚看见不远处的桥上正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渠月好奇问了一声,才从赵白嘴里听到,原来,再过两天就是七夕了。
渠月恍然大悟,旋即热情邀请:“要一起吃吗?”
赵白谢绝。
放下东西,行了一礼,退出门外。
渠月拾眸瞥了一眼,透过白纱门扉,隐隐可以看见他守在外面的身影,心里有数,便不再关注,专心致志用起膳来。
海陵首富,王家。
当年楚赵之争,使得国家陷入内乱,唯独王家先辈极具闳识孤怀,眼见战火纷飞,路上商道难行,转而投身海外,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经过十余年巩固积累,只是看着这筵席上高朋满座,就知道王家早已不是区区海陵首富那么简单。
白扶苏一身蜀锦华袍,高座其上,身后随侍着目光如炬,手掌时刻握住腰际剑柄的章屠。
下方,主家宾客殷勤奉承着什么,他都浑不在意,只捏着细瓷的酒盅,细细把玩,偶尔,似乎是醉了般,净水般的眼瞳不经意扫过下方推杯换盏的众人,唇角噙着的细微弧度愈发上扬。
仿佛心情不错。
直到——
“阿月呢?”
白贞兴致勃勃拉着王若薇,热情将自己新结交的朋友介绍给白扶苏,不曾想,他不夸自己有眼光也就罢了,还被直白问了一脸,顿觉扫兴极了:“她那么大一个人,又那么有主意,我哪里管得了她!”
王若薇愕然不已。
虽然,早就听说白扶苏对自己的表妹极近宠爱,却不曾想,她竟然真的可以这样跟他说话。
她下意识偷偷觑着白扶苏的表情。
就见他神情安静,柔和淡然的脸上并没有丝毫愠色,只是睇向她们的目光,显出一丝犀利。
她慌忙低下头,维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即使手脚发酸,也不敢再动。
白贞撇嘴:“而且,又不是我丢下她!我都问过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是她不愿意跟我一起!钱左,你说是不是?”
钱左应是。
白扶苏望着她孩子气的脸,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那时候,你是怎么许诺我的?”
白贞一噎。
明明自己一肚子理由,可此时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筵席上的众人下意识屏息凝神,就连奏乐宴舞的伶人都诚惶诚恐跪坐一团,生怕发出声音,惹怒上座贵客。
“算了。”
白扶苏率先不以为意地笑笑。
他站起身,抬手弹了下白贞眉心:“贞儿,我是真的将她托付给你……下次记得,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许诺。”
“你继续玩,我先去找她。”
说罢,白扶苏领着章屠离开,无视当场众人神情各异的脸色。
“嘭——”
白贞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
她气不过,径直抓起桌子上的酒壶,狠狠掷在地上,如玉的瓷器当场碎裂一地,清澈的酒液渗入地毯,洇出大片痕迹:“找找找……为什么要去找她?!”
“就她那等贪慕虚荣又轻狂放浪的女子,恨不得整个人黏在你身上,哪里会舍得离开你?”
“笨死了!”
“扶苏哥哥你笨死了!”
“她就是故意的!”
“……你竟然为了那样一个女子,这么凶我,呜……等着吧,回家我一定告诉嫂嫂你欺负我!”
白贞委屈极了。
胡乱抹了把脸,也不呆了。
气势汹汹追着白扶苏而去,恼德一口银牙欲碎,准备找到渠月,就要冲她好好发泄一通。
让她总是破坏自己跟扶苏哥哥之间的真挚兄妹情!
眼见白扶苏中途离席,这个筵席自然无法继续下去,其余宾客纷纷找借口告辞。
很快,宾主尽欢的筵席,只余下一地杯盘狼藉。
直到外人纷纷离去,身影消失在拱门之外,王若薇才从屏息凝神的紧张情绪中回过神,手脚发软,几欲跌坐地上。
所幸,王忞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及时上前搀住。
“二、二哥……”
“别怕,我们都在。”
王若薇瑟瑟发抖。
想起白扶苏投来的那道目光,她身体忍不住觳觫一颤,从他怀里仰起头,明亮的杏眼噙满惶恐的泪水:“二哥,我是不是做错事了?那时候……我看见那位女子了,但白姑娘似乎不喜欢她,我也就没敢跟她搭话……早知道殿下真的这么在意她,我无论如何……”
“不关你的事。”
王忞打断她自责的话语,安抚微笑,“说到底,那女子,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姑,哪里比得上白贞出身高贵?你优先与她交好,并无过错。再说了,殿下虽然严厉,但他不曾责怪白贞,自然也不会迁怒你。别担心。”
“话虽如此……”
王老爷擦了擦额上冷汗,“到底还是我们王家有失礼之处。唉,明日,平真你就带上上次出海得到的珍品,给殿下他们送过去,权做我们王家招待不周的赔礼,希望殿下莫要见怪才好。”
“是,父亲。”
王家这厢因为白扶苏的离开,闹得心惊胆战。
而白贞那厢,也是状况频出。
——渠月不见了。
好不容易找到渠月的落脚点,却发现原本应该在里面用膳的渠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悄无声息,就连耳聪目明的赵白,都没有听见任何异响。
甚至,如果不是白扶苏找过来,他都不会发现。
白扶苏扫了眼用了一半的席面,筷子被随意丢在桌子上,也许是太过惊讶,还有一根滚在了地上。
他缓缓来到洞开的窗前,耳畔,河水微波粼粼的声音愈发明显,慢条斯理朝下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一条蜿蜒流转的河。
白扶苏眸光动了动,轻笑出声:“她跟人走了。”
白贞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她在厢房里里里里外外翻,试图找出渠月的痕迹。
这世上有人会舍弃她的扶苏哥哥而就其他吗?
……就算有,那也不可能是渠月那样贪慕虚荣的轻浮女子!
白扶苏将请罪的赵白扶起来,转而望向章屠,点尘不惊的深褐色眼瞳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唤出声:“章将军。”
“末将在。”
“这次七夕,我想同阿月一起。”
“末将明白,请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