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声不吭跑出去的渠月,如今,自然是紧紧依偎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张渠义怀里,哭成泪人,呜咽着倾诉自己遭遇的委屈和痛苦。
水波粼粼,桨声轧摇。
河岸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使得船里的声音不复明显。
“……他说,对于你来说,我的爱恨喜怒,一文不值。”
“我不信!”
渠月深深埋在张渠义怀里,紧紧搂着他腰腹,像是垂死之人抱住最后的浮木,喑哑的声音闷闷传来,“你对我那么好,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事事都想着我,哪怕我惹了祸,你都会跟我一起承担。”
“我永远记的……那时候,是二师兄你不顾危险,拼命把我从谷底救上来。”
“再说了,他从来没见过你,也没见过我们之间的相处,如何能判定你对我就没有丝毫情意?”
说着,她微微仰起头,泪眼婆娑,“二师兄,他在胡说,是不是?你是喜欢我的,绝不是因为我是那劳什子赵氏遗孤,对吗?”
“嗯。”
张渠义一边抬手拭去她脸上狼狈泪痕,一边在她洇红的眼尾落下细细密密的啄吻,哑声呢喃,“阿月待我一片痴情,我又如何不喜欢你?……”
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沉溺于儿女情长。
哪怕姿容出色如渠月,在面对她一厢情愿的情意时,他也一丝动容也无,甚至,第一时间浮现心头,也不过一丝冷漠至极的讥讽。
女人愚蠢。
而沉迷情爱的女人,更是蠢材中的蠢材。
张渠义从不啻于拿捏利用女人。
在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里,为了大业,牺牲区区一个女子,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取舍。
所以,他从不会歉疚,更没有不舍。
然而——
当渠义无反顾从二楼一跃而下,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只能清楚照出他的影子,闪闪发亮,专注又欢喜。
那一瞬间,过去的记忆纷纷闪过脑海。
甚至,早已被他焚毁的缠绵书信,也清晰展露眼前。
饶是冷漠自持的张渠义,也有片刻失神怔愣。
“那、那……我们走,好不好?”
渠月仓皇捧着他的脸,噙着泪的眸子深深我望入他眼底,泪水簌簌而下,“不要再管什么赵氏楚氏,就我们两个人,走得远远的,远到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
“二师兄,我不想复国。我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想做什么金尊玉贵的殿下,我只想、只想跟你白头偕老……只要能跟二师兄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二师兄,求求你了,带我走罢!”
“我真的不想再跟白扶苏虚与委蛇了……”
“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说道最后,她伏在张渠义怀里,崩溃大哭。
“对不起,阿月,是我不好。”
张渠义没敢问她遭遇了什么,只是体贴地拥她入怀,道歉的声音发抖,“我不该让你跟他呆那么久,别怕,我会带你走,我会带你走……”
然而,天不遂人愿。
章屠神出鬼没,不仅轻易斩杀了张渠义身边的部下,甚至,差一点就连张渠义也送走。所幸,有黑衣人从天而降,训练有素地将其救走。
至于渠月,自然是在章屠闯进来切瓜砍菜,被溅了一身血后,就惊吓过度,直接晕了过去,直到又被送回白扶苏跟前,才悠悠转醒。
“玩得开心吗?”
白扶苏体贴地递给她一杯茶漱口,之后,才将一直温着的燕窝粥端给她。
渠月臻首微垂,嗅了嗅自己素净的里衣,确定没有人血糟糕的腥气,才接过温粥,慢条斯理喝起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扶苏好脾气笑笑。
“对了,那群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你知道吗?”跟在张渠义身边这两日,她最在意这点。
白扶苏接过她换过来的空碗,搁到桌子上:“有眉目,左右不过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罢了。你别担心,再让他们蹦跶两天好了,权做乐子。”
渠月横他一眼:“我才不担心。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应该提前告诉你。”
“什么事?”
“今后,你最好把我看牢点。”
“不然,你的未来定王妃,很可能就要给你戴顶绿帽子了。”
说这话时,渠月脸上表情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轻曼揶揄的笑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只认死理,此生此世,唯一深爱的人,只有我二师兄。所以,无论你给予我怎样的便利,我都不会拒绝他的亲近,甚至,我还会主动亲近他。”
白扶苏脸上笑意一凝。
“当然——”
渠月披衣下榻,去检查自己不在的这两日,又收了多少礼。
满目金银玉石,经卷字画。
握在手里冷冰冰的,可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这大概就是钱财带来的安全感罢。
“我倒也没有自大到,认为凭借我的区区爱恨喜怒,就能左右你们的想法。”
“只是看在你一直任我予取予求的份上,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一下,将来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
“毕竟,据我所知,男人都比较敏感同靴之谊,不过嘛……我自己是不在意这种小事的。”
“……他对你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
渠月轻描淡写,“只是情到深处,正常男女都会做的一些事罢了。”
海陵是远近闻名的富庶大城。
恰逢七夕盛会,乞巧市里更是汇集了八方来客。
一时间,街头巷尾,到处熙熙攘攘,尽是结伴同游的男女老幼。
原本,这种节日,富户人家的姑娘们会三五成群,穿着新制华裳,去到手帕交的小姐妹家,祭拜织女、投针验巧。
然而,因为拥有启朝至高无上权柄的定安王白扶苏,想要与民同乐,没有要去他们布置好的高楼亭台的意思,自然没有人会拂了他的意。
为了让他玩得痛快,但凡有资格近前的人家,都殷勤地让自己的嫡子嫡女跟随左右,若是能讨得一二青眼,就最好不过。
当然了。
父母们既然有资格近前,自然各个都是消息灵通之辈,知晓白扶苏身边有个骄纵轻狂的女子,是很简单的事。
依着他们的意思,不能交恶,但也没必要深交。
玩物而已。
一朝得宠又如何?
渠月很少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任凭白扶苏拉着,左瞧瞧右看看,但很快,她脚步就慢了下来。
白贞伺机而动,趁机将白扶苏从她手里拽出来,推着他就走:“扶苏哥哥,那边的花瓜真漂亮,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你带我去看看嘛!”
眼见定安王被拖走,原本跟在渠月身后的精致少年少女,或是直接掠过,或是不好意思颔首微笑,便追了上去,留在她身后的,不过是小猫三两只。
而最起眼的一个,莫过于蛮熊章屠了。
“你怎么没跟上去?”
渠月奇怪瞧了章屠一眼,“你家殿下和白贞,可都在前面呢。这里往来人流那么多,你都不担心从哪里冒出来几个黑衣人,他们会出事?”
“渠月道长请放心。”
章屠抱拳施礼,“殿下那边安全无虞,重要的是您……”
“我?”渠月莫名其妙。
“嗯。”
章屠声如洪钟,“殿下特意吩咐了,要我将您看牢,莫让贼子宵小靠近您。万一他头顶绿油油,我也就不必再做什么将军,直接去做大内总管。”
“而我还没有传宗接代,暂时还不想做大内总管!”
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