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月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沉吟片刻,毫不犹豫捡了个人少方向走。
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少女少年们,面面相觑,尴尬不已,最后,默契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哎呀,定安王殿下已经走远了!”
“我们还是赶紧跟上去吧,不然,就是我们失礼了。”
“是极是极。”
……
……
他们呼朋引伴,故作镇定离开,体贴不再去给定安王新宠难堪。
渠月步履匆匆,直到来到灯光点点的僻静河畔,她才感觉脸上热度散去些许。她一屁股做到小贩摆在摊位上的小杌子,一边平复着喘息,一边指使道:“我刚刚看见那里有新鲜的果食,去,帮我买点来。”
暂时不想他的脸。
“殿下特意吩咐了……”
“停!”
渠月急忙打断他震撼人心的话语,“算了算了,不吃了。”
就很后悔。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比白扶苏还气人?
“哦。”
章屠及时收声。
渠月刚松了口气,右脚却不合时宜地疼起来,像是肉里扎了一根刺,正在一点点刺入骨头里,连带的骨髓都又麻又痛。
她吸着气,左手肘抵着老旧的木桌上,右手手指不停揉着难受的脚踝,缓解走急带来的不适。
“渠月道长,您……扭到脚了吗?”
章屠发现不对劲,试探问出声。
“被你气的!”
渠月没好声回答,一点不想搭理他,转而望向一旁招呼客人小贩,“……店家,随便帮我准备点吃的,逛了一天,有些饿了。”
“好嘞!”
那小贩约莫四十左右,手脚麻利,动作也异常娴熟,“不是咱夸,就咱家这馄饨,不仅顶饿,味道更是十里八乡的一绝,您就瞧好吧!对了,姑娘可有什么忌口的?”
渠月摇摇头:“没有。”
很快,小贩就端过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馄饨,顺带,还送了一小碟油面蜜糖制作果食。
“这东西自家做的,滋味一般,如果不嫌弃,姑娘尝尝看。”
渠月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贩憨厚笑笑,转身忙自己的事去。
渠月捡起一颗绘着笑脸的果食。
大概是制作人手艺不太好,笑脸稍稍有些点歪,炸的时间也有点长,焦香与焦糊味道杂糅在一起,只凭借其中超量的糖分,才不会显得苦涩。
然而,对于不怎么喜欢吃甜口的人来说,不啻于灾难。
这东西,放在上清观,她是绝对不会看一眼,只会当做垃圾,全部塞给张守心……
这样想着,她将果食送入口中。
果不其然,超甜。
三两口吃掉果食,渠月只感觉甜腻腻的感觉黏在唇齿间,甜得她脑袋发昏。
她赶紧拿起汤匙,吹着喝了两口咸淡适中的馄饨汤,压下嘴里的甜味,才终于清醒过来。
然后,她就瞧见章屠门神似的,杵在自己身侧,人高马大与四周格格不入,引起无数好奇窥探的视线,可他却稳若泰山,没有丝毫要落座的意思。
这次,脚踝不疼了。
可她却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渠月目光不善盯向章屠,手指敲敲桌面,示意他别站着了,不像样。
不曾想,下一刻,对面就多了一个人。
——白扶苏。
原本跟在他身后,乌泱泱的男男女女,都已经不见了。
“果然不好吃。”
他不请自来,吃了果食,还要煞有介事点评,之后,才冲渠月露出一丝柔和赧然的笑,“不过,比起谷里,阿月为我准备的第一顿,已经算是无比美味了。”
渠月:“……”
很好。
白扶苏成功扳平章屠,成为更气人的那个。
于是,她也笑了,在他又要尝尝馄饨之际,手掌盖在碗口上方:“我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吗?”
白扶苏笑眯眯望向心腹爱将。
章屠那么雄武威猛一男人,此时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恨不得立刻离她远远的,划清界限,头也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渠月道长,末将不需要……”
“呵,我说是给你的吗?”
渠月白了章屠一眼,嘲笑他自作多情,“难道,我就不能自己吃两碗?”
说着,她把那碗馄饨拉到自己面前。
“你吃得完吗?”
白扶苏双手交叠在一起,线条俊秀的下颌抵在交叉的十指之上,认真端详着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稀罕物什,好奇问,“女子胃口……都很小吧?我记得,哪怕是活泼好动的贞儿,平日里也鲜少有吃两碗饭的时候。”
“而且,小摊小贩叫卖的东西,鲜少追求滋味,更多是看重便宜实惠,这满满一大碗馄饨,即使是壮年男人,一碗也足以半饱,你……不要太勉强啊,唐大夫可是很忙的。”
嘴里说着担忧的话,眼底的戏谑揶揄却快要化作实质。
渠月心下冷笑,点漆的眸子却笑盈盈凝视着他:“这饭量,就如同人心,即使深交,也难以窥探。”
“非到生死关头,不见真章。”
“平日里,大家谈笑风生,可背地里呢,指不定就恨不得立刻毒死你呢。要不然,那群黑衣人从何而来?”
“你总是对的。”
白扶苏思忖片刻,摆出受教的姿态,抬手搭在她手背上,亲昵却不显狎昵,“那阿月呢?阿月是不是还恨不得立刻毒死我?”
“已经没必要了。”渠月抖开他不老实的手,专心致志吃饭。
“哦?”
“我只是个受制于人的工具。”
渠月声音又轻又柔,也就是白扶苏离得近,才听清,“而工具,不需要太过真情实感仇恨谁,那很可笑。”
她很快将两碗馄饨吃下肚,从袖子里掏出足够的银钱,搁在桌子上,让店家来收:“不用找了。”
得到了一连串的惊喜感激。
渠月顺着河流慢慢走,穿梭人来人往的客流之中,权做消食。
偶然,看见河岸上有买鹊桥河灯的,她忍不住也图新鲜,也买了个,借了店家的纸笔,塞入祈福字条,送水飘走。
“许的什么愿?”
“国泰民安。”
章屠瞅着前面并肩而行的而立,自觉后退了一步,时刻防备着可能发生的一切偷袭的同时,也不至于妨碍到他们。
原本是想把自己当做背景板,不插一句话的,但听着渠月极近敷衍的回答,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国泰民安?这四个字,不管从那方面来说,都跟你不搭边吧?总觉得……上面更可能写着那个赵氏余孽的名字……”
但他的殿下都不挑明,身为心腹爱将,章屠自然不会去讨没趣儿。
只是。
他不做的事,有的人做。
“不对劲。”
涂着胭脂色的纤细手指,将河灯里的纸条碾成一团,丢入身下水波盈盈的池塘里,望着纸条一点点被河水洇湿,墨迹化开,没入水底,低垂微敛的长睫,遮去眼底的神光,让那双漂亮明亮的杏眸显出一丝幽深。
“哪里不对?”
身侧那人背倚阑干,闻言,微微侧目瞥向她,头顶上方精致的八角宫灯安静燃烧,投下的暖意融融的光,落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眉清目朗,唇若丹朱。
“我只说,倘若我是她,我是绝对不会总在白扶苏面前提起哥哥。”
那人笑出声:“也不怪你怀疑她。我这个小师妹,也就识过几个字,平日里最喜欢看的,就是你早已不屑的才子佳人的折子戏,根本没有被好好教养,说是头脑空空也不为过。她若是不做蠢事,我倒要怀疑她了。”
“哥哥既然不信,还问我做什么?!”心头陡然闪过一丝烦躁,连带的语气都不好了。
那人赶紧讨饶:“好好好,是哥哥不好,咱们兄妹好不容易再见,不说她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