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月非常用力。
牙齿咬破白扶苏皮肤,深深切入腕骨。
依着她的力气,怒上心头,直接咬下来一块肉,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她太生气了,嘴张得有点大。
这就导致她不仅咬到了他的肉,还啃到了他骨头。
很显然,如果不想试试牙齿和骨头,哪个更结实,最好适可而止。
而手腕上传来的痛意,也让白扶苏下意识绷紧手臂,片刻后,他从恍若梦魇的回忆中回过神,就看见渠月恶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泪水却已然洇红她眼尾,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脸颊滚下,滑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混入血液,激起丝丝缕缕的痛意。
“……哭什么?”
白扶苏凝睇着她,手臂渐渐放松下来。
渠月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也许是因为自己都这么生气,却无法直接把他肉咬掉,被气哭的。
于是,她愤愤然甩开他血肉模糊的手,一瘸一拐跳上床,又一把将他从自己床上推下去,看着他身形踉跄,扶着床沿才稳住,内心的不忿稍稍平复了些许。
“你能不能现在别烦我?即使我想得开,从不介意跟男人同寝一室,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不管谁来了,我也一点也不想说!”
说着,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白扶苏被凶得愣了一下,又瞧着自己不停渗血的伤口,顿时头疼地揉揉额头。
原本,他也不是来找她说话,更不是来逼问她什么。
只是,不知怎得……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唐大夫早就被叫醒,只是里面两位明显在争执,外人不方便掺和。
直到房间里的动静消停,殿下的传唤响起,他才拎着药箱进去。
唐大夫诊过脉,心里有数,写下方子,交给外面的亲卫去煎药,自己又转身回到房间,给白扶苏手上的咬伤敷药包扎。
“阿月刚刚应该是扭到脚了,你去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唐大夫系好绷带,躬身应是。
虽然渠月说没事,但唐大夫还是有些不放心,帮她摸了摸骨,确认过问题的确不大后,便给她敷上消肿化痛的药膏。
名医药方,起效很快。
渠月明显感觉到脚踝不那么难受,苍白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些。
她听着檐下沥沥淅淅的雨水声,眼皮发涩,清醒过来的意识很快再次陷入迷蒙。
唐大夫转去屏风外回话。
“回殿下,渠月道长只是稍微扭了脚,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
“渠月道长脚上有旧伤,骨头和筋脉都有断裂又愈合的痕迹,只是,最初治疗的大夫医术不精,致使愈合得不好。日后,还需要多加小心,不然,一旦伤处恶化,将来或许会有跛的风险也说不定。”
唐大夫小心翼翼说完,恭敬退下。
白扶苏坐在桌前,净水眼瞳低垂,修长的手指不自觉轻扣桌面,发出连续的笃笃声。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渠月的身影。
在谷里,她素来不疾不徐,走路更是摇曳生姿,宛若弱风扶柳,自有一股妩媚婉转的情态。
寻常人看了,大概只会觉得心旷神怡,而丝毫不会怀疑她脚有什么问题。
他也不外如是。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哪怕渠月讲述她对张渠义感人至深的情意的时,的确提到过她受过伤,摔断了腿,他也不觉得那是多重的伤势。
只当是她惯有的夹枪带棒,做不得真。
突然听见这种话……
白扶苏叩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滞,一股莫名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变得烦躁。
不久之后,唐大夫煎好药,送过来。
白扶苏这才从那杂乱糟糕的情绪中回神。
渠月也很生气。
刚睡着,就又被叫醒吃药。
可吃药又是正经事,无处发泄的她,只得使劲抓抓头发,接过药碗,一口气喝掉,到头继续睡。
“漱漱口。”
渠月都要被他烦死了,猛地拉过被子,盖过头顶,不知好歹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烦死了,又苦不死!”
不识好歹地撅回他的好意。
白扶苏捏了捏鼻梁,不跟病人计较。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窗外的雨声已经彻底停了,不过,却也响起了公鸡啼鸣。
一夜,已然过去。
白贞感觉不对劲。
她的扶苏哥哥,一个从来不睡午觉的人,午后竟然破天荒睡觉去了。
而那个素来最会作妖的渠月,一直没有从房间里出来,膳食都是由护卫送到房间。
虽然唐大夫说是她是生病了,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不小心听到钱左和赵白说悄悄话,他们很小声,只能隐约能听到“强迫”、“惹怒”、“不敢进”几个字,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白贞从来不知道,只是区区几个含混不清的词而已,就能让她头皮发麻!
再也顾不得许多,她偷偷钻到渠月房间。
大概是刚刚用了药,渠月睡得很沉,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确定这一点后,白贞放松下来,瞪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
客厅没找到,就去里厢继续翻找,最后,她果然在榻上的褥面上,发现一点深色痕迹。
摸上去硬硬的。
仔细盯着瞧的话,就能发现,那是血渍结痂导致的。
白贞惊恐地捂着嘴巴,将撕心裂肺的尖叫堵在喉咙里。
她整个人颓然跌坐榻边,脑袋浑浑噩噩,无数念头飞快掠过脑海,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你怎么进来了?”
渠月是被一阵连绵不绝的呜咽声吵醒。
她坐起身,就瞧见白贞正在伏在自己窗边,小脸皱巴巴的,啪嗒啪嗒掉眼泪,时不时打个哭嗝,好不可怜。
白贞没有回答,只是在不小心瞅见她搁在薄衾上的手,哭声先是一滞,旋即哭得更大声。
渠月莫名其妙。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才发现,她正在死死盯着自己青紫的手腕——那是昨晚上,白扶苏没轻没重给她留下的淤青。
只是,她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好到为彼此感同身受吧?
渠月被她哭得头疼:“你能不能出去哭?实在不行,你去善士那里哭也好……我又不会安慰你。”
“我才不要你安慰!”
渠月的话,也不知道哪里触碰到她的逆鳞,就见她一蹦三尺高,一边抹泪,一边恶狠狠瞪过来,“我根本不会承认你是我小嫂嫂!”
“别做梦了!”
“肯定不是我扶苏哥哥强迫你……是你算计他!对,肯定就是这样!”
“我扶苏哥哥霁月光风、含章可贞,乃是这世上无人可以比拟的大英雄、贵公子!纵然喜欢你,也绝对不会做出强迫女子的卑劣行径!”
“肯定、肯定是你搞得鬼!”
“你卑鄙,你无耻,你玷污了我的扶苏哥哥,我讨厌你,讨厌死了!!”
“哼,哪怕你得逞了,也别想我承认你是我小嫂嫂!”
渠月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因为身体还不大舒服,根本没来得及跟上她的思路,白贞就已经掩面泪奔,顺手还把她的房门摔得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