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铭示意马道先说,师父还在等着,马道也不好再做推辞,于是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师父,徒儿前两日练习了第五式,还望师父指导一二。”
清平七式,是清平派的祖传剑法,单字绝,共分为引、聚、散、收、凝、平、清七式。引万物生灵之息,聚山河湖海之气,散灵气于体,收于心,凝于神,平四海之涛,清魇魔之威。
引式、聚式前两式为基础,也为入门式,看似简单,但想要真正融会贯通却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散、收、凝三式讲求运灵气于体,人与气合而为一,很多弟子在第四式收于心上就开始停滞不前了,能练到五式的人少之又少。
最后两式,平式和清式的剑法最为简单,但除了师父以外,还没有人能够发挥出这两式的绝大部分威力,就连莫西凉自己都说过,他也无法展示出这两式的真正威力,因其需历练者断杂念,除怨欲,而人,生而为人,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道高者,控其杂念欲望,能到十之八九,世属罕见;控之于十之六七,已是难得;大部分修为者可控之三四;若是普通人想要控之以一二都是困难。
清平派的弟子中,唯有大师兄柳铭练完了此七式,虽说效果与师父莫西凉相差甚远,但已算个中翘楚,像二师兄马道能练到五式的,已算绩优,剩下大部分弟子还是能够将前三式运用清楚的。当然,也不排除一些个例,比如小师妹未雪至今连前两式都还没弄明白,算是莫西凉教学生涯中一个悲伤的意外。
“那好,正好柳铭也在,你便同他过两招吧。”莫西凉往嘴里塞了最后一个葡萄淡淡地说道。
“啊?”
“啊什么啊!”莫西凉眼皮一抬,“若是关上门,自己家里的大师兄都怕,到时候试会上你岂不是连剑都拿不稳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废话这么多!开始吧。”莫西凉一挥手示意两个人开始。
师父发话,两个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了,互相抬手鞠躬。马道心知自己与大师兄的差距,提剑,中规中矩的聚式起手,剑气直扫,沉稳出招。莫西凉看到是第二式起手,挑了挑眉。柳铭并不着急拔剑,顺着剑气一个后翻退后了几步。马道散式起身,翻手转剑,横扫于胸前。随着柳铭手腕轻轻一抖,敛鸣出鞘,刀锋直刺,下压,将掩道挑开,转手横切。马道为了挡这一下,只得破式,竖剑抗压,连退了几步。
其实这若是在试会上,马道已经算落了下风,继不继续也没什么必要了,但是莫西凉没发话让停,两个人便都不好停下,马道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了。散式已破,马道这次直接凝式起手,第五式自己其实练了有一阵了,但是并没有真正实战用过,马道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第五式的功力能使出几成,脑子里正转着。这次柳铭没等,竟也是凝式起手,只不过比马道快了不知多少倍,剑气下劈。马道撤剑于额前,愣是使足了力,才堪堪抗下这一剑,心下了然,自己的第五式和大师兄比差了太多了!柳铭并不待马道反应,侧身起势,剑锋横扫,敛鸣和掩道相交,发出刺啦一声,掩道竟被挑飞了出去。
大局已定,马道不知是长舒了一口气,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拾起剑,回手鞠躬行礼,柳铭也收剑回礼。莫西凉手指点了几下桌子,覆手起身:“两点,第一,第五式练得可以,但仍缺火候;第二,你方才看你大师兄的招式,有什么想法?”
马道默了默,抬头看向师父:“直接五式起手?”
莫西凉笑了笑:“还算有脑子。虽然你并未练齐清平七式,但是也没人要求你必须一二式起手,往日练剑让你们按照顺序,不过是要你们循序渐进,更好掌握,实战里可没人等你循序渐进,若是有把握,何不在最短的时间里,花最少的力气,拿最优的局势到自己手里。”
“弟子明白了。”
“行了,没事儿便回去吧。”莫西凉摆了摆手,“平日可多找你大师兄对招,不要怕输,输了才能知道自己哪里不行。”
“是,师父。”马道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待脚步声消失,莫西凉转头看向柳铭:“你方才可有让他?”
“回师父,未曾。”
“看得出来,挺好的。”莫西凉认可地点了点头,“和师弟师妹对招的时候,绝不要让,不要手软,否则就是在害他们。他们心里有数,输了也不会怪你,待到他们出了门派,与外人对招的时候,就会明白从前输的越多,长得教训越多,那么之后才会更有利,不过既然要输,便在门派里输,出去赢就好了。”
“徒儿明白。”
“你呢,是想说什么事儿?”
“是关于师妹的事,上次未雪第一次参加试会,当时大家还不知道山海云雨扇的威力,使了便使了,但弟子想着这一次,恐怕会有人为难未雪,毕竟……”
莫西凉抬了抬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大家都知道未雪不过是仗着有那把扇子,没了扇子自然也懒得同她比试,只是你去年好巧不巧拿了个试会的第一,这人们的眼光一聚过来,就容易生事端,若从你身上找不到可以计较的地方,落到未雪身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毕竟只靠武器,不靠实力这点本来就是人们可以诟病的地方。未雪拿了这扇子,又不提升自己的能力,若是连人们说也说不得了,那她就不配为我门派的弟子了,试会她是必须要去的。”
柳铭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师父语气如此决绝,也只得作罢了。
德泽派,辉夜厅。
一名青年缓缓入内,步伐极轻,几不可闻,黑色玄衣包裹出有力的身形,黑色帷帽下看不清来人的面孔。
待到厅内站定,只见青年摘下帷帽,摘帽的右手竟然全是血,因为穿的黑色衣服,并不是很明显,但细看还是能看出青年的右臂外侧有一条极长的伤口,往外冒着血。
青年面容俊朗,柳叶眉下一双凤眼,却一丝不显娇俏,反而十分凛冽,只是这青年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若是不知道的,可能以为是青年手臂流血过多,这脸色才这么惨兮兮的。可是知道的,自然明白沈空行就算是在日头下练剑练上好几个时辰,这脸色也是依旧如此,天生的罢了。
“师父。”沈空行微微躬身行礼。
“这里没旁人,不必拘谨。”叶远归眼皮应付似的抬了抬,“事情怎么样了?”
沈空行拿着帷帽的右手紧了紧,血顺着手臂流到手上再流到帷帽上,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算了,叶远归终究是不在乎的。
“回父亲,千家旧宅那边儿还是有人在守的,这次比起前两次,只多不少。”沈空行如实地说道。
听到有关千家的消息,叶远归才稍微正眼看了看沈空行:“千家已经被灭门,这星陨罗盘也被毁了,可还有这么多人守着。”
“有点儿意思。”叶远归冷笑了一声,“继续盯着,先不要有动作。”
“是。”
“过两日便是试会了。”叶远归喝了口茶,“还是像往常一样,到时候我会说你抱病,不便参加。”
“好。”沈空行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不过。”叶远归眯了眯眼睛,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次我要你去看一眼,偷偷去看,不可以露面。”
“看一眼?”沈空行微微抬头。
“去年的试会第一,柳铭,你知道吧!”
“清平派大弟子柳铭?”沈空行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个人的样子。
“是,他对剑的时候你来看一眼吧。”叶远归放下茶盅,“这个人值得看一看。”
“明白了。”沈空行见叶远归交代完毕,兀自戴上帷帽,转身离开。
“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叶远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空行脚步一顿:“好。”
见沈空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叶远归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