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看了看未雪,没言语,默默坐了回去,又把棋拿了出来。
未雪舔了舔嘴,在老头对面坐下,帅、车、马、炮、相、士、兵,怎么摆自己还是会的,红子先走,那一会儿自己要先走,然后……然后未雪就不知道了,除了将帅只能在九宫内行走,其他的子她都不知道是斜着走还是竖着走,能走几步就更记不得了。
在下了几步之后,老头儿抬头看向未雪,缓缓开口:“你……不会下吧。”
未雪没抬头,依然盯着棋盘:“那看来我装得还行,没一下就看出来。”
“早看出来了,没好意思说而已。”老头儿拍了拍手,“小丫头赶紧回家去吧,该吃午饭了。”
“你每日都在这儿下棋吗?”未雪帮着把棋子装进了老头儿的破布兜子里。
“也不一定,看心情吧。”老头儿接过布兜儿,摆了摆手,“行了,走吧走吧,你家里人也不急,让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晃悠这么久,咱们有缘再见,有缘再见啊!”说完,转过身吭哧吭哧地走了。
从那之后,未雪每次来镇上,只要有机会都会来后街看看老头儿在不在,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要是碰到了,未雪就在旁边儿看着老头儿下棋,刚开始老头儿话不多,偶尔会和她说两句,后来熟了一些,会给她讲一些镇子上的事情,镇子外的事情,天上的事情,地下的事情,杂七杂八,有的是家长里短,有的是奇闻异志。说不上特别有意思,但未雪乐意听。
因为每当听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未雪会觉得自己更像一个普通人,其实自己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但是好像又不那么普通。她没有父母,至少从记事儿起,她就没有父母的任何记忆,也没有家的任何记忆,师父给她的解释是,有次来镇上,在街角看到她,是个弃婴,便捡回去了,听着还挺凄惨的,但未雪心里没什么波动。
后来她问过师父为什么给自己起名叫未雪,她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挺衰的,含冤未雪。师父跟她说是因为捡她的时候,天上飘了小雪花,要下不下的样子,所以是未雪,她当时还开玩笑,要是那雪已经下起来了,是不是自己就叫下大雪了。
师父给的理由都敷衍得很,她不直说自己不信,但是心里明白,很多事情师父没说实话,就像师父让自己平日里装作一个废物,但却一直让她不断地修炼,甚至对自己的要求比对师兄他们还要严格,这些都说不通,但她不想深究这其中的种种,因为未雪能感觉到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也许真的弄明白那天自己可能会崩溃,她心里想过的事情很多,不过还是装作不知道,法子挺掩耳盗铃的,但暂时能将就着用。
“呦,傻丫头又来了!”三老头儿下了一步棋。
“您能不加那个傻字吗?”未雪往老头儿旁边儿一坐,“丫头就完了呗,还非得傻丫头,我这么仪表堂堂,学富五车的样子叫个这,多奇怪!”
三老头儿笑了笑:“今天怎么又出来晃荡了?”
她没问过老头儿叫什么,是不是镇子上的人,有没有儿女老伴儿什么的,老头儿也很配合地不问她是谁,从哪儿来,家里都有哪些人。两个人侃天侃地,无话不谈,对于有些事情却又很有默契地避开,挺好,至少不需要自己再编瞎话来搪塞。
“没事儿干,可不就出来转悠转悠。”未雪拿手支着下巴,“徐大娘和她丈夫还吵架吗?”
“吵啊,怎么不吵,那没办法嘛,日子还不过下去了吗?老夫老妻了,这么多年过来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解决不了的再说要分开的事情。”
未雪笑了笑,老头儿还挺开明,俗话说得好,劝和不劝分,但是有些时候不得不分了,还硬要把人绑在一起,让人家冷静,挺没必要的。
“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未雪看着老头儿走棋。
“有意思的事儿?”老头儿拿着两颗棋在手上敲着,“还记得之前我给你讲过的千家吗?”
“就那个炼法器的大户儿?怎么了?”
“星陨罗盘又有消息了。”老头儿上了一步兵。
“那不是已经被千家人自己给毁了吗?在被灭门之前。”
老头儿轻笑了一声:“是那么传的,不过有些时候,消息传到人们的耳朵里,是真是假说不清楚,身在其中的人可能都道不明,更何况口口相传的局外人呢,人们可以把事情说成自己想的那样,也可以把事情传成对方想听的那样,无外乎一张嘴而已。”
“什么消息呀!”未雪往老头儿旁边儿蹭了蹭,压低声音问道。
“我跟你讲,你不要到处去乱说。”老头儿侧身看了未雪一眼。
“我发誓。”未雪做了个起誓的手势,“保证不乱说,不然我就被……”
老头儿把未雪的手拍下去:“起什么誓,就这么屁大点儿事情。”
“啧,你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我可不觉得事情还挺大的。”
“盯着星陨罗盘的人太多了。”老头儿叹了口气,“这些消息迟早也会被人知道的,早晚的事儿。”
“所以,消息是什么?”未雪低着头。
“驱动星陨罗盘的不是罗盘本身,而是……”老头儿看向未雪,“星陨石。”
“星陨石?”沈空行皱了皱眉。
“是,人们一直以为罗盘本身具备的巨大法力,应该是被误导了。”接线人沉声说道。
沈空行手指点着茶杯,淡淡地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
“行。”沈空行放下茶杯,“继续盯着吧。”
“是。”
待人走后,沈空行站起身推开了窗子,如果说是星陨石带来的法力来驱动罗盘,那情况又麻烦了不少,罗盘自身到底还有没有法力,重不重要,还是只要找到星陨石就可以,这星陨石又有几块儿,本来就没什么头绪,现在的问题又变多了。
“也就是说,是星陨石的法力驱动的罗盘,那罗盘还有用吗?”未雪摸着下巴,一脸的疑惑。
老头儿走了一步车说道:“这谁知道,都没什么人知道这罗盘长什么样子,星陨石长什么样子,罗盘有没有用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这星陨石呢?如果是星陨石带来的法力,会不会不只有一块儿。”
“罗盘参以日月五星七|政,诸多的天象星宿,再察以山川河流之态。”老头儿落了一步棋,“你觉得这星陨石几块儿够用?”
未雪挑了挑眉,伸了个懒腰:“爱几块儿几块儿,你说这些人也是,千家因为这破罗盘被灭了门,大火烧了宅子一天一夜,最后人都给烧成灰渣子了,一个个的还非得奔着这罗盘去,也不怕引祸上身。”
老头儿笑了:“人的欲望是没有边界的。”
“我觉得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欲望呢!”未雪替老头儿走了最后一步棋,“将军!人的欲望有没有边界我不知道,但如果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他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因为不知道要什么,所以什么都想要。金钱,权力,长寿,再多也填不满他们的肚子。”
老头儿看着棋盘点了点头:“所以,丫头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我平静过完一生。”未雪站起身,“我爱的人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
“你觉得难吗,这事儿?”老头儿把棋盘收了起来。
“我觉得不难,但是有时候不是我觉得不难就不难的。”未雪挥了挥手,“三老头儿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去吧!”
“傻丫头。”老头儿望着未雪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到了茯苓居,柳铭和马道正坐在里面喝茶,未雪拉了凳子在对面坐下:“酱三丝点了吗!”
“点了点了!”马道看了未雪一眼,“你又跑哪去了!我和大师兄等你这半天。”
“诶呀,就街上随便转转。”
“簪子买了吗?”柳铭给未雪倒了杯茶,“先喝点儿水。”
未雪侧过头,晃了晃脑袋:“荷花簪,好看吗?”
“挺好看的。”柳铭笑了笑。
未雪又歪过身子,给马道看:“怎么样?”
“好看好看。”马道连眼皮都没抬。
“啧,敷衍!”未雪坐好了,把大师兄倒的茶水喝了。
“客官!您的菜来了!”店小二吆喝着把菜放到了桌子上,“酱三丝,咸水鸭,糖醋鱼,玉米烙还有牛肉羹,您慢用!”
“哇!点了这么多!”未雪拿起筷子夹了口酱三丝放到嘴里。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柳铭又夹了块儿玉米烙放到未雪的碗里。
未雪把酱三丝咽下去:“谁说没人抢,马道他可能吃了!”
“您放一万个心,我不跟您抢。”马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柳铭无奈地笑笑:“不够吃再点,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