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鹤野怔愣着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一直等到杯子里的牛奶都凉了,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骂了句脏话,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企图找到那谓的“见面礼”。
什么也没有。易鹤野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件,脑门上的青筋突突跳起来。
眼前家用电器们已然恢复安详,联想到几分钟之前,它们睁着红眼睛凝视自己的样子,易鹤野顿时觉得整个家都脏了。
他打开消毒软件,里里外外把家里联网的东西都彻查了一遍——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这种完完全全被对方拿捏住的感觉,让易鹤野恼火得快要爆炸了,但他又莫名觉得有些兴奋——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浑身血液被猎物调动起来的刺激感了。
他又回到粉丝论坛上逛了一圈,甚至发了个引战帖钓鱼,企图再次将那家伙引出来,但这一回,除了被真粉丝骂了一通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妈的。易鹤野又看了一眼杯壁上的那行字,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一般,他的右眼皮跳了跳。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等那一杯牛奶总算喝掉了,易鹤野看了看时间,早已经过了他定时睡觉的点。
他强行把自己塞进被窝里,在牛奶的安神效果下,他的眼皮开始变沉,就在睡着的前一秒,他骤然睁开双眼。
操。漫长的反射弧之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妈的,那家伙是sheep啊。
自己心心念念这么久的猎物,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吗?
这一夜,易鹤野几乎没有入睡,每当刚开始有困意时,他的脑海里就会划过一张可疑的羊脸,于是他就会瞬间清醒,反反复复,相当折磨人。
到最后,他也分不清那扰乱他心智的,到底是大屏幕上的电子羊,还是男人手里牵着的大肥羊了。
这一夜,在易鹤野断断续续的睡眠里,总有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用带着笑意的口吻对他说:
“亲爱的,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份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次日清晨,d13区最肮脏的角落。
整个脏街从外围被警戒线封锁,层层叠叠的警车堵在狭小的巷子口,警戒区的最中央,一具男尸倒在血泊中。
死者身材魁梧,身着黑色铆钉皮夹克,头部被杀伤性武器由后向前击穿,表情狰狞痛苦。
尸体的身边里里外外围满了安全科的警察。带队的高个子叫裴向锦,他表情严肃、气势逼人,是安全科最年轻的高级警员。
“裴队。”现场的警员递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这是现场找到的弹壳,已经把扫描影像资传给证据检验科了,那边说子弹型号很特别,应该很快就能溯源。”
裴向锦蹙着眉瞥了一眼袋子,半晌后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怒吼道:“俞一礼呢?!尸体都他妈凉了两遍了!”
“诶!来了来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青年,便踏着骂声、急匆匆从警戒线下钻进来:
“不好意思啊老裴,临走之前发现家里画框歪了,理了半天还是感觉不对劲,难受死我了。”
这人就是俞一礼,是安全科的首席法医,有着严重到影响工作的强迫症,却因为过硬的工作技能、凭本事保住了饭碗。
到达现场后,他没有着急观察尸体,而是低着头,一脸痛苦地理着他手上的橡胶手套。
裴向锦见状,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别看了,对称得很,连褶皱都他妈一模一样。”
俞一礼的表情融化了:“真的吗?那你可以两只手一起拎我吗?这样我会觉得舒服些……”
看见裴向锦逐渐变硬的拳头,俞一礼赶紧伸手,帮他理了理警服的衣领,这才深呼吸一口,低头检查尸体去了。
一接触到死人,俞一礼一身的怪毛病似乎都消失了。
他观察了尸体的皮肤,又检查了肱二头肌对刺激的反应,很快做出判断:
“尸体上肢出现尸僵,尸斑指压褪色,角膜尚清晰,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六到八小时之间,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到十二点这个时间段。”
他拿着相机固定了几组照片,接着又仔细检查了尸体的创口、口腔、眼睑等,认真做下记录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没有着急下定论,起身道:“死因尚不能确定,收拾收拾,带回去做尸检吧。”
说完,他抬起头,又开始极度焦虑地整理自己的衣摆。
这时,现场的警员再次赶来:“裴队,证据检验科那边来消息,弹壳对应的枪支型号应该已经确定了。”
“您可能需要亲自跑一趟ai管理局……”
他的手指在面前划了一下,一张苍□□致的脸便投影出来——
“这次的嫌疑人,好像是他们家头牌。”
十五分钟之后,不远处的平民住宅区,ai管理局某知名头牌的家中。
易鹤野起床时还带着一脸没睡好的烦躁,不客气的敲门声更是让他烦上加烦。
但起床气没有消磨他的戒备心,开门前他就听出来着不善,于是条件反射般抓了一把枪,藏在睡衣的袖口防身。
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透过猫眼猫眼、看见门那头的画面时,他的眉头还是情不自禁地皱起来——怎么来了那么多条子?
易鹤野稍微观察了一下最前面的警察,左手敲门,右手藏在身后,显然是随时准备掏枪怼他的脑袋。
于是他“哗”地拉开门,在对方抬手的前一秒,唰地别起他的手腕。
易鹤野虽然长得显嫩,但是力气却相当惊人,肉眼难以捉摸的速度下,门口警察的动作完全被他控制住。
一声吃痛的叫声,警察手里的枪掉到地上,易鹤野一边快速抬脚将枪勾进屋内,一边顺势用胳膊把人挟住。
在警察纷纷抬枪的前一秒,他已经把枪口对准了人质的脑门。
易鹤野勒着瑟瑟发抖的小警察,看向楼道内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冷漠道“什么事?”
人群中走出一位年轻警长,抬手招呼下属们:“大家先把枪放下。”
齐刷刷的动作之后,他又看向易鹤野和他的人质:“你也把枪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易鹤野不为所动:“什么事?”
警长看出他没有开枪的意思,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枪筒。
在小警员筛子般的剧烈颤抖中,警长扶着易鹤野的枪,小心翼翼揣回了他的睡衣口袋,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
看易鹤野没有强烈的反抗,年轻警长又伸出右手:“你好,安全科裴向锦。”
易鹤野没有跟他握手,也没有自我介绍,就这么戒备地看着他。
“昨天夜里,我们辖区发生了一起命案。”裴向锦说,“据调查,你是本起案件的首要嫌疑人,现在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把这一句话反反复复在脑子里咀嚼了三遍之后,易鹤野总算是明白,sheep为他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了。
昨日晚间,d13区发生了一桩命案。地点是易鹤野昨晚出没过的脏街,死者是易鹤野昨晚在“末日论”接触过的嗑药壮汉,现场遗留下来的弹壳,型号和易鹤野新入手的“银钥”一致。
整个案发现场,就差把“易鹤野是凶手”写在尸体脸上。
他妈的,易鹤野都要被气笑了,这家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会玩。
“昨天晚上,我在实行抓捕任务。”易鹤野说,“那几条巷子有监控。”
裴向锦摇摇头:“现场附近的监控,只能看出来你在案发时间进出过那里,拍摄到现场的监控均已被人提前损毁。”
易鹤野:“我昨天晚上还被群众举报了,你可以去后台调一下,算是有目击证人。”
裴向锦:“我们已经核查了举报人信息,是个空号,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字里行间的意思是,他完全有可能是自己举报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这简直就是把栽赃做到了极致。
“不管怎么样,得麻烦易先生跟我们去科里走一趟。”
裴向锦笑了笑,伸出胳膊,看似大大咧咧揽住了易鹤野的肩膀,事实上却在强势地压制着易鹤野的动作,提防着他所有反击的动作。
易鹤野不喜欢和人有直接的身体接触,正当他打算来个过肩摔大礼包时,就听到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们安全科的执法方式,是不是太没礼貌了些?”
易鹤野倏地抬头,就看放哨的实习小警察站在一边,一个身材修长、温文尔雅的男人正牵着一坨肥羊,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我们亲爱的长官看起来很不舒服。”
不知为何,易鹤野从这人的镜片后看到了一丝杀意,但这次充满杀气目光并不是指向他,而是在针对身侧的裴向锦,更确地说,是在盯着裴向锦揽在他肩上的手。
几乎是下意识地,裴向锦放开了臂膀下压制着的易鹤野,一边的小警察们也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看见两人松开,男人面上的表情又变得温润如初:“昨天晚上,404先生一直和我在一起。”
裴向锦盯着他看了几秒,十分戒备地朝那人伸手,“你好,安全科裴向锦。请问你是?”
“我叫简云闲。”男人笑着,直白的目光落在易鹤野的脸上,“专程来看看这只不听话的小豹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