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状态良好的易鹤野,又一次经历了一场不眠之夜。
其实单论案子的事情,易鹤野也不至于上心到那种地步,但看着四维公开发布对sheep的通牒之后,他就彻底坐不住了。
明明sheep是自己的猎物,但是现在全世界似乎都在觊觎着他的这块羊肉。
易鹤野一向护食,他的奶粉不准别人喝,他的猎物别人也不能碰。
抓住sheep的人,必须是他。
深夜时分,易鹤野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疲惫地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他想买个游戏头盔,去游戏世界里看看。
上一次他尝试网购,还是为了抢一款线上发售的进口奶粉。结果因为操作不熟练,他眼睁睁看着奶粉被抢光了。
这一次,他刚一进入官网,就看见页面中“付款”的标识全部变为灰色——
“抱歉,该类商品需要在监护人的陪同下购买。”
该死。易鹤野又看了一眼自己打给简云闲的未接来电,连坐都坐不住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冒着半夜被骂的风险,打了电话给宋洲舟。
还好,那边本就是昼伏夜出的夜猫子,脾气又好,欣然接受了易鹤野的询问。
“围剿sheep是四维自己的决定,我们网安这边没有插手。”宋洲舟说,“sheep的水平我们清楚,目前我们不想承担这个风险。”
易鹤野的焦虑情绪缓和了些许。
“放心,我们要有动作之前,肯定会通知你帮忙抓捕的。”宋洲舟道,“全网都知道,你猎豹是sheep最大的黑粉头子。”
易鹤野挂了电话,许久才反应过来——谁是他的黑粉?给他脸了!
他刚揉揉眼睛,打算再上会网就睡觉,就看见页面的冒出来一只小小的羊蹄。
易鹤野赶紧凝神去看,那小蹄子还朝他挥了挥。
紧接着,可爱的小羊便从屏幕下面钻了出来。
易鹤野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还好,他的猎物没有被人偷走。
这一回,sheep穿着一声黑色的小礼服,脑袋上还带着一顶像模像样的礼帽。
“404先生。”小羊轻轻摘下帽子,向他致意行礼,一整个大写的风度翩翩,“好久不见!”
再次看到这家伙,易鹤野的第一反应便是恼火。
他想揪着这家伙的羊毛问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但一股脑字脏话说到嘴边却变成了:“……你的角裂开了。”
大约是受到到了什么伤害,小羊头顶那短短一截竹笋似的羊角,爬出了一根浅浅的裂痕。
“为了早点回来见你,被坏人揍了一顿。”小羊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羊角,又小心翼翼把帽子戴回去,“不过看到你这么关心我,裂开也值了。”
易鹤野的脸当即黑了下去。
他其实是想问问怎么搞裂的,下次自己也可以试一试。
看到小羊一如既往得趴到自己面前,易鹤野的焦虑和烦躁渐渐褪去。
紧接着他就光速回到了平日里的冷漠:“人是你杀的吗?”
小羊闻言抬起头,圆圆的眼睛里尽是诚恳:“你觉得是我杀的吗?”
易鹤野没说话——这是他自己第一次不敢随意调用自己的直觉,毕竟他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
看见他沉默了,小羊便无奈地笑了笑。转了个圈儿,从屏幕上消失了。
还没等易鹤野绕地球三圈的反射弧作出反应,门禁管家突然响起来:“您有新快递!”
易鹤野并没有买什么快递,退一步说,他连网购的权限都没有了。
于是他疑惑地皱起眉,想了想,别了把枪在腰后。
一开门,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招摇地横在楼道前。
看见那盒子的第一反应,易鹤野向后退一步。
果然下一秒,礼盒里就传来简云闲的声音:“好久不见,404先生。”
易鹤野戒备地看礼盒,又往后退了一步——其实也就不到半天时间而已,但易鹤野却没觉得他说得有什么不对。
此时,这人的声音有些许疲劳,明显不如先前那般从容自得:
“抱歉,身体突然出了些状况,让你担心了。”
呵,谁担心了?
兴许是这人的声音听起来确实不太舒服,易鹤野说到嘴边的难听话又咽了回去。
于是他的目光又回到了面前的盒子上——
“一个小礼物,以表歉意。”简云闲说。
上一次这家伙说要给他送见面礼,条子没多久就杀进了自己家,这一次,易鹤野很难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给自己打包了一份炸|弹寄回家。
简云闲看这人竖着刺防备自己,便干脆自作主张、遥控拆开了面前的礼盒。
易鹤野已经扶好了枪、准备随时开火了,没想到礼盒展开,出现的居然是一个尚未拆封的游戏头盔。
易鹤野狐疑地眯起眼。
“最新款的全息头盔。”简云闲说,“我看到你的浏览记录了,就想着送给你。”
易鹤野半夜上网没买成的,就是全息头盔。
眼前这款头盔,是明生智能最新出品的全息头盔,以超高清的画质、极度丝滑的使用体验,和异常昂贵的价格名声远扬。
简云闲买的是限定款的黑曜石系列,冷淡中带着一丝张扬的狂野——正好是易鹤野最心动的那一款。
“我觉得这一款很适合你。”简云闲说。
易鹤野盯着那头盔,渐渐松开手中的枪。
“我没动手脚。”简云闲真挚道,“真的,我知道你想要,收下吧。”
情真意切、楚楚可怜,要不是上次“礼物”差点把自己坑进局子里,易鹤野会更感动一些。
直觉也告诉易鹤野,这东西确实没问题。
他看了眼满脸真诚的简云闲,又看看面前价格不菲的头盔,眼神动摇了起来。
“你可以拿它做你想做的事情。玩游戏、看书看电影、做精神疗养……”简云闲说,“亲爱的,不要总是沉迷工作,偶尔丰富一下精神生活也挺好的。”
简云闲的声音似乎总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每次当他在自己耳边低语,易鹤野总觉得那家伙带着一股轻轻的电流,麻痹了他的整个大脑。
“不过呢,我还是想多嘴提醒一句。”简云闲诚恳道,“成人相关的游戏和视频还是尽量少接触,从你现在的种种行为表现来看,再不加以克制的话,成瘾的概率会很大……”
“……”
尽管料到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经不过三句话,易鹤野还是克制不住地犯起了高血压。
他一把拧掉了画面,“砰”地转身进门,愤愤地把头盔和礼盒丢在了门外。
五秒之后,情绪平稳下来,易鹤野忽然想到了那头盔的标价,又想到了这一块混乱的治安环境和低下的居民素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门,把头盔抱回了家。
但是那个沾着羊味儿的礼盒,他直接丢进了楼层垃圾管道里。
回到家中,他把那只头盔远远放在门口的拐角里,不碰也不看。
直到他又打开电脑,扑面而来的,是关于四维网络全服瘫痪的通知,和一张发给“sheep先生”的、苍白而愤怒的律师函——
sheep凭一己之力,捣毁了四维网络的核心服务器,几个小时损失近亿,连带四维的股价都发生了惨烈的暴跌。
但与此同时,全网的风向几乎都认定sheep与玩家的死亡有关,易鹤野看着手中的头盔,觉得这更像是sheep向自己发出的邀请——
“亲爱的,我要你亲手揭开有关我的真相。”
易鹤野还是决定去游戏里看看,但收简云闲这么昂贵的礼物,多少有点掉自尊了。
他想起把他拒之门外的购物官网,突然生气起来——他现在这幅惨样,就像是叛逆期被扣了零花钱的未成年,买根棒棒糖都得跟父母摇尾乞怜。
易鹤野愤怒地关掉了页面,去拿奶粉罐。
他一想到这罐奶粉还是求简云闲帮他买的,就更生气了,气得一口气喝了两杯。
两杯消愁奶下肚,易鹤野的情绪平稳了很多。他在家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最终还是忍不住瞥向那个头盔。
下一秒,易鹤野翻出简云闲的联系方式,唰唰打过去五万块星元——好险转账给监护人没有限制,不然他真是要被简云闲屈辱地“包养”了。
“说了是送你的礼物。”简云闲秒回,“而且你给多了,原价也就四万。”
原价四万他偏给五万,易鹤野坚决要在这方面捡回面子。
“剩下的买奶粉,我要最贵的。”易鹤野冷漠答完,就把简云闲屏蔽了。
转完款之后,易鹤野就捣鼓起了那个头盔——
大约是天生排斥智能化,易鹤野对这种电子设备向来消化不良。
不喜欢玩游戏的易鹤野看得云里雾里,重新看了一遍规则,这才捻起那根数据线——
这玩意儿就是电死好几条人命的插头,一会儿就要插进他耳朵后的脑机槽,入侵他的大脑,欺骗他的耳朵和眼睛,带他进入另一个虚拟。
易鹤野很反感大脑被任何东西支配,但他自己连接义肢时的剧烈生理反应,忽然有点紧张,又隐秘地期待起来。
他起身拉起了窗帘,又把家里可能存在的摄像头都贴上,这才撩开耳后的那一簇头发,轻轻打开防尘盖。
防尘盖摩擦耳根的感觉很诡异,易鹤野起了浅浅的一层鸡皮疙瘩,他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移植进去的接口端——
他移植的是脑机端通用基本款,下方是一个卡槽,他义肢的连接芯片就cha在里面,上方则是一个万能接口,自打植入以来从来没有使用过。
他用食指来回摩挲了几下插头,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呼吸一口。
冰冷的金属接头碰到槽口的一瞬间,易鹤野轻轻打了个颤。
就像当初设置了25倍痛感那样,他特意要求医生保留了槽口的触觉感应。
于是,接头一点点进入的感觉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从他的耳后怕遍整个脊梁,这样怪异又奇妙的体验,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微微急促。
他紧紧抓着桌沿,直到指尖都泛白了,才慢慢放松下来——
即便如此艰难,他依旧不愿意调低触觉的敏感度,甚至能感觉到细胞在悄悄的、愉悦地舒张。
这时,简云闲那句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再不加以克制的话,成瘾的概率会很大。”
这个声音让易鹤野骤然清醒起来。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