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康帕内拉

6月1日。

君轶ceo办公室，韩熙刚刚挂断苏滢邀约的电话，助理汪敏嘉便敲门而入。

“韩总，一切准备就绪，会议十点开始。”汪敏嘉不爱化妆，发色却常变，今天是日系的亚麻色，与她的干练相得益彰。

“空气感齐刘海不适合你。”韩熙道，“设计师的招聘进行得怎么样了？”

“人力部推荐的几个难保又是谁的裙带关系，还是找个自己人稳妥。”汪敏嘉拨开刘海，束起长发，“这样是不是好点儿？”

“头发可以了。但你皮肤偏黄，桃粉色唇彩是大忌，去换个珊瑚色。”韩熙打开巨型衣柜，挑选自己的行头。

“我觉得你是在暗示我驴唇不对马嘴。”汪敏嘉调笑。

“不要以己度人，我如果想骂你不会绕圈子。”韩熙坦言。

码放整齐的领带和名表，还有世界顶级品牌的十几套正装，只看一眼，汪敏嘉就动了杀人越货的歹念：“知不知道仇富会让一个普通无产阶级沦为流氓无产阶级？”

“alledequal你把自己摆进一个阶级里自怨自艾，怎么跟我一起创造新世界？”韩熙赠与她美国《独立宣言》里的名句，人人生而平等。

“看不出，韩总还相信共产主义。”

“我没信仰，只是喜欢康帕内拉，以及他的十四行诗。”那诗集是他和蓝茵一起看的，最消沉的日子，他曾在意念的边陲点一簇烽火，照进康帕内拉的牢狱，看微光晕红了霉菌，十四行诗在老鼠的齿缝肆意滋长。

没有经受康帕内拉的牢狱之苦，韩熙的禁锢却不亚于他。

“写《太阳城》的那个？以韩总的身份，你该喜欢亚当斯密，以及他的《国富论》。”汪敏嘉取出一只名表看看时间，被那金色光芒晃得失神。

忽闻大门被人推开，他们看到走廊和落地窗之间，被阳光聚集住一个女人的身影，清丽的面部线条看不真切，可那红色长发美得摄魂。

汪敏嘉不紧不慢地问：“你是谁？”

“angela这个名字，在男装界知晓的人不多。”那个女人向前移了几步，堪堪进门，她的美寒意透骨，令人战栗。

韩熙看着她，默默叫出一个名字：“安雅桐。”

对面的女人像骤停的风，倏然静止。

安雅桐朝汪敏嘉递上文件夹：“我来的目的，是让angela这个名字在男装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及做你们的老板娘。这是我的简历。”

原来是应聘设计师的，汪敏嘉翻看简历，险些笑晕：“你曾经供职的公司不是女装就是童装，而且每份工作都做不够半年，君轶为什么要聘请没有男装设计经验且没有长性的人来挑大梁？”

“因为我懂男人！”安雅桐甩出另一个文件夹，“这些是我的诚意。”

汪敏嘉看到的是秋冬新品的设计图和工艺单，每一款皆有其独特细腻之处，透出稀有而惑人的气质。

她翻开给韩熙看。

韩熙微微皱眉，问道：“是滢滢让你来的？”

安雅桐笑道：“当然不是，我既然回来了，就绝不允许她跟你再有什么牵扯。”

韩熙久久垂首，继而低声道：“今天起，你就是君轶的设计部负责人。”

安雅桐甚为满意，坐上了临窗的转椅，旋转着，轻笑着，那红色发丝翩然起落，让她整个人变得很不真实。

汪敏嘉说道：“安总监，麻烦借个口红。”

“你适合珊瑚色。”安雅桐从包中的五款口红里挑了一支给她。

汪敏嘉迅速涂上，双唇一抿，宣布开会时间已到。

十点整。

20多位高管盛装等候太子爷驾临，韩熙走进会议室的第一件事却是让汪敏嘉预定附近的西餐厅。

他理好衣服，肃容而语：“我回来这一年，忙于进修学习，公司事务全权委托给了敏嘉，现在是时候跟大家正式打个招呼！”

有他的地方，就自动生成一道程序，人人居其职，安其位，尽其诚而不逾其度。

韩熙直入正题：“我非常欣赏设计部卓尔不群的品味，不过你们的品味似乎只能表现在自己的妆容上，100的成衣买断，完全没有自主产品，请问养这么多设计师和设计助理是要开美容院么？”

设计部负责人解释道：“韩总，您应该知道，互相抄袭是行业潜规则，竞争品牌也都这么做。”。

“五年前君轶最鼎盛时期是您提出了创造唯一的口号，现在堂而皇之地主张跟风抄袭，很有讽刺的戏剧张力。”韩熙的指腹敲打办公桌，轻巧的击键，地动山摇。

“生产、企划、销售的配合频频出错，导致去年多交关税至少三百万。张总，第二季度全国63家店的生产量，企划量，销售量以及销售金额，分别是多少？”

那人明明背熟了那些数字，在韩熙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下，他竟哑了。

噤若寒蝉之时，推门而入的安雅桐悠悠控制高跟鞋的节奏，缓慢靠近韩熙，裙边滑过他的手背。

“企划量与销售量完全成反比，受欢迎的款型没货，卖不出去的却生产过量。而销售金额在同档次竞品里是最低的，不足绅骑的15。君轶是铭服饰四大支柱品牌中最年轻的，但恐怕免不了英年早逝的下场。哦，自我介绍一下，设计部的新负责人，angela，你们也可以叫我老板娘。”无论处在什么样的生态环境，安雅桐都稳坐食物链顶端，诠释什么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oa视频会议很简短，不到十分钟，决策传达完毕。

裁员名单挂上了办公平台，私下劝退了几个尸位素餐的高管，kpi考核增加绩效奖金档位，普通职员加薪5，包括卖场导购和仓库工人。

开源节流少租一层写字楼，高管与部门人员合署办公，韩熙率先垂范换到了不足20平的办公室。

韩熙初到北京成立的新事业部，取名墨凛，安雅桐今日带来的设计作为墨凛主推款，不惜人力物力尽快开发，而她本人也成为这个品牌的第二负责人。

给安雅桐安排好工位，他看看表，准备去应苏滢的约。

“你户籍上的生日并不是今天，小滢却给你备了厚礼。”安雅桐阻住韩熙，鞋跟触到他的膝盖，她脸上没有笑，心上却有，“我查过你，你在美国的时候叫作allen，你手表下面藏着割腕的疤痕。”

安雅桐点开手机，划过数张照片，是韩熙在大学期间交往过的不记得姓名的女人，他默然垂首,发梢遮住漆黑的瞳，他不说话的样子太要命了。

“你大学时期的审美偏好应该是钟情我这款的，可为什么死缠着苏滢不放？是你口味变了还是因为我爸以及后爸都不是苏乾宇？那如果我认他做干爹，你也会对我穷追不舍吗？”安雅桐绕起长发，妖艳的红色流动起来，晃得那张容颜璀璨而模糊。

“你想怎样？”韩熙平静地问。

“只要你收下我这份生日礼物，小滢就看不到这些照片。”

“什么礼物？”

安雅桐站起来，像个醉酒的人在跳舞，精准跌在他怀里：“我说的很清楚，我把自己送给你。”

韩熙附身欲吻，她吓得向后仰去。他笑道：“雅桐，不必浪费时间试探我。”

“警告你别再叫我中文名。”安雅桐暴戾起来，触及这个名字，就像在她的静脉注入了毒素，殷殷血浆窜在不堪的回忆里，淤成一个死瘤。

“你也不要再提起我的英文名。”他好像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作威胁，又好像根本分不清她说的哪一句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