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次出门前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打心眼里,不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刻,云池其实是不愿呼唤萨迦的名字的。
若不是伤心失望到了极点,一人是不会选择躲进渺人烟的荒岛,长久如一日地孤单生活的,神也是一样。云池看得分明,萨迦对外面的世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座漂浮根的岛屿,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墓地。
正为自己的到来,已经将墓地变成了独属于他们的避风港,云池才不愿让萨迦轻易出来。想要伤口愈合,还是先从不接触、少接触应激源开始吧。
祭司勃然大怒,他狠狠以权杖顿地,发出的沉重闷响,红玉的地面溅起了涟漪般的激越回声,男人厉喝:“把这叛徒给我押下!”
重叠朦胧的浅金『色』纱帐之后,忽然就闪出了十几身穿青铜腔甲的佩剑武卫,羽冠昂然,尽管身高体格比不萨迦,相较云池,那是高大健壮太多了。武卫的左手装备雕刻着风灵的立盾,右手持着精工的长矛,不仅有宽阔的枪头,尾部亦有锋利的钢刺。
云池地球认识一爱好是专门收集古代武器的富二代,他的藏品不拘东方西方,其中就有一柄长约三米的铜矛,马其顿王朝时期的完好遗留,是那人的心头肉。富二代曾经指着那根长矛,对云池骄傲地炫耀说,这长矛专门配给重装步兵,只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场,为武器的设计使它们既能枪头摧折后继续使用,也可以击倒敌人的瞬间,调转方向给敌人致命一击,索敌的速度真是物能及。
此眼下云池看这场面,立刻就觉得要糟。
有没有这必要啊!我只是赤手空拳的人类,身体的年纪放地球都不算成人,用得着这么如临大敌,用打仗的配备来搞我吗?我是骂了你们的祭司,但人生世哪有不挨骂的,大不了我跟他歉了吧!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人类,那武卫则真的不是很像人。青铜的腔甲、立盾和长矛,再加他们自身的体重,这一套的份量恐怕四百斤不止,然而他们移动起来,连一丝声响都听不到,飘忽迅猛之处,如一群闪烁的鬼魅,霎时离云池不足一米的距离。
他的瞳孔缩紧了,矛尖划破空气,冲着他腹部突刺,这一击激起的风声,居然有如暴戾的尖啸。云池盯着武卫,脑海里只来得及掠过一念头。
完蛋,可人还是不要逞口舌之快,即使有神衣保护,我看我还是……!
形势已不容他细想,长矛挨近了,锋利的尖端抵着他的小腹了,武卫的手臂肌肉开始发力了,走马灯也正循环播放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云池低下头,又抬起头,和掩藏头盔
“你倒是戳啊,摆什么好看姿势呢,又没人你后面拍照。”他下识说,“早没吃饭是吧?”
如果能说话,武卫也很想叫苦。
戳,我倒是想戳!
守护祭司的武卫,全都是从幼时就精挑细选的好苗子,他们跟随祭司风塔修多年,血肉骨骼里都浸透了神明的风息,说他们是人类,也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云池之前估算得没错,单算他们如臂使指的长矛,就有将近八十斤的重量。
倘若战场,这八十斤足可以把一头狂奔的战马抡成两半,可是这里,武卫只觉得枪尖是顶了神殿里那尊坚不可摧的神像,别说前进,就是想后退都难。
厅堂悄声息,云池反应过来了,哈哈,原来萨迦的神衣这么厉害!
他轻轻抓住了长矛,往前一推,本是想让武卫别搁这傻站着,躬身的动作怪蠢的,没想到这一下推过,武卫像是迎面被攻城锤打中的保龄球,居然直接飞出,猛地砸翻了三同伴,伴随一阵叮铃咣啷巨响,撞到了后面的高台
云池傻眼了,他瞠目结舌地视察着自己的手,再抬头看看那堆叠一起的人体。
这怎么回事,我的力气有那么大吗?
他又转头看了一圈,凡他目光所到之处,武卫纷纷退避,仿佛害怕被他的眼神刺伤。
“哼哼……”云池这下笑开了,他捋起袖子,开始往阶梯爬,“想抓我是吧,对我下杀手是吧?”
祭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不对……不对!你是谁,你不是翁德摩,你不是神眷者,神眷者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你到底是谁?!”
“我有说过我是神眷者吗?”云池一边『逼』近祭司的宝座,一边扯开垂落的金纱,“都是你自己脑补的!现知怕了?”
“拦住他、拦住他!”祭司惊慌地大喊,“别让他靠近,拦住他!”
站远处的武卫开始向云池投掷佩剑和长矛,统统被神衣的光辉弹开了;挨得近的武卫试图拽云池的脚腕,也被云池回身一手一,结结实实地按了地。
他本来是学过小擒拿的,但现这情况,云池还不太敢对武卫们使用关节技,生怕把人的胳膊扯下来了,唯有抛弃技巧,只管把他们打地。
一路切瓜砍菜般地揍过,等到云池一巴掌打翻祭司,用力揪住他的衣领时,对方早就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完全了。
罗希的祭司,瞧着就像养尊处优的中年人。他穿着奢华的长袍,面白须,脸用发光的金粉描画轮廓——这样,当他阴影中若隐若现时,『露』出来的模样,看就完全是另一人的容貌了。
“你把我抓来,到底想干什么?”云池『逼』问,“老实交待,不然就把你从这面扔下!”
祭司被云池卡着脖子,纵使吓得够呛,还是梗着脖子强撑:“你是……献给神主的祭品,如若不能侍奉神主,那就该以死明志!而不是转身投奔别的神……”
云池提着拳头,作势要捶他,祭司浑身发抖,说话语速都快了几倍:“……你不能打我!我是神主的大祭司,攻击我就等于向一神明宣战,你不敢掀起战争、你不敢!”
云池只觉得好笑,敢情你抓我,不算向一神开战,我反击,就叫点燃战争的导火索了?
“做人不能这么双标吧老大爷,”云池稀奇地端详他,“合着你把我抓过来喊打喊杀的,就不叫掀起战争啦?”
祭司冷笑:“为这就是规则所……你是献给神主的人祭,神主还没有亲口判决将你放弃,此你的命运,还掌握神主手里,由不得你自己……”
“你放屁!”云池这下动真火了,“我的命不由我自己,还由得着罗希替我做主?你当狗当惯了我不管,可你少把狗链子给我到处『乱』丢,指望拽别人来和你一块当狗,你听明白没有!”
祭司涂着金『色』阴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趁云池发怒分神的刹那间,他伸长的指尖够到了权杖的杖身,深吸一口气,攥得指节咯吱作响,咆哮:“风暴之神,借予我能够带毁灭的右手,借予我能够粉碎船舶与希望的神圣喜悦,让我得以击退这胆大包天的来犯者,他竟敢以傲慢玷污您的领土!”
杖头的水晶爆发出以伦比的光芒,声势浩大地击打云池身,迫使他松开了祭司的衣领,向后退开了好几步。祭司用手遮掩着过盛的神光,仍然想方设法,急于第一时间观看到敌人蒸发身亡的惨状。
片刻之后,光芒逐渐消退,云池完好损地站光芒里,唯有萨迦替他布下的伪装,被风暴之神的神力所抵消,短暂地消失了一瞬。
“啥玩儿,□□?”
祭司完全失语了,他瘫倒宝座,大口喘着粗气,即使云池很快就恢复了朴素华的装扮,但他还是看了!
——神衣。那是神衣,纺织女神的造物,取自清晨与黄昏的四股蛛丝,象征一日的起始与终结,掺杂日月的光辉,糅合星海的泪水,只为职责高贵的神明所做。不要说穿,他身为撒玛尔的大祭司,侍奉神明的漫长生涯中,能多看一眼,就已算是的荣耀。
他震撼的目光转到云池脸,刚想说什么,蓦然凝固了。
他望了云池的耳朵,遮掩的头发被狂风吹『乱』,『露』出了那一圈金『色』的印痕。
“圣痕……圣痕!”祭司颤抖地低语,“原来你就是神的娘,你就是……”
云池吃了一惊,急忙遮住耳朵,稳准狠的一拳,冲就把祭司揍得满脸是血,当即昏死过。
他说什么,圣痕?可这不就是萨迦咬出来的牙印吗,圣什么痕,想要的话你也让罗希往你脸啃一口啊!
不,现不管这了,刚才那一下的动静太大,说不定全城都注到……说不定罗希都注到了!我得赶快跑。
云池跳下,踢开瘫倒满地的武卫,跑到窗前往下一看,霎时呆住。
先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王庭宫苑里,虽然离城门隔得远,好歹还平地。可此刻再往下鸟瞰,但房屋如花生,人群如芝麻,路仿佛分叉的水流。站这高度,他甚至能一眼看到地平线的冰海。
怪不得岩延过了这么半天都没找到他,什么平地,这狗屁祭司居然把他传送到风塔来了!
“岩延——!”云池管不了那么多了,放声大喊,“我这儿,你听没有,我这儿!”
“是的,我等听了。”旁边响起一沉厚的声音,“很抱歉,让您被带走,是我等的严重失职,我等这就带您下来。”
云池转头一看,只一条泥浆的小蛇就绕窗边,对自己口吐人言。
“哇,这么快,”云池惊了一下,“但你要怎么带我下?”
小蛇猛地膨胀、盘旋,作一条环绕着高塔的光滑扶梯,“这样可以吗?”
云池笑了一下,他兴奋地说:“可以!只要别让我摔下!”
“我等用『性』命担保,不会。”岩延沉声说。
身后传来人声喧哗的『骚』『乱』,想必是看守风塔的其他护卫来了,云池管不了那么多,跳就开始往下疾速狂飙,权当自己玩了惊险的冲浪游戏。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云池风中大声说。
“我等发现了塔顶的光。”岩延回答,“这座神庙的设计隔绝了泥土,此没能及时找到您的踪迹,请您宽恕。”
云池快活地喊话:“这没什么——!我面,还把那祭司揍了一顿呢,哈哈!”
“您打了他?”岩延紧张地说,“是不是他对您做了什么,需要我等善后吗?”
“呃,这等下了和你说!”
滑到塔底,云池被沼泽柔软的大泥泡轻轻弹起,安然恙地降落地。
岩延慌忙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焦急地问:“大人,您没事吧?”
“我没事儿,”云池拍了拍屁股和裤腿,“就是面那祭司,他一开始说什么……我背叛了家族和神,所以他要把我关押到大牢里?然后喊了一群士兵来抓我,嚯,那阵仗,简直了。”
岩延的脸『色』本来就像土一样蜡黄,听了这话,简直隐隐地发黑。
“我本来还觉得,我是不是要吃点苦头,没想到!”云池兴致勃勃地比划,“我就把他们全打趴下了,连学的小擒拿都没用。”
岩延登时松了口气。
“后来,那祭司就用权杖对我发了□□,本来也没事,只是他好像看到了我耳朵这印子。”云池烦恼地『摸』了『摸』自己耳朵的金印,“还说什么,这是圣痕,我是神的娘……之类的。”
岩延僵住了,云池不曾察觉到他异状,摇了摇头:“萨迦都跟我说了,哪来的神的娘呢,这东西就不应该存。”
“那祭司,”岩延急促地问,“他还活着吗?”
云池诧异地说:“活着啊!我虽然把他打得脸都是血,可能鼻梁也骨折了吧……但我收着手的,没把他打死!你放心好了,他好歹是罗希的祭司,万一打出好歹,罗希不得来找麻烦。”
不,他要是活着,只怕才是最大的麻烦。当然,这事,肯定也不能让您来做。
岩延笑了笑,他轻松地应和云池:“是,您说得对。”
他脚下的影子里,一泥泡声息地炸开,从中悄悄地游走出一只土黄『色』的蝎子,朝着高塔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