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想向他过,但是它还在适应卸下了重甲的感觉,抬起腿,往前趔趄了一下,悬没把余梦洲压成煎饼。
尔刻急忙咬住余梦洲的衣领,把他往后拖。军锋也确实如尔刻所说,很快就忘记了先前生气的理由,蹦哒着跑看热闹。
“朝圣!你把上弄干净了!”军锋惊讶地嚷嚷,“那你现在能说话了吗?”
“既然你这么奇,何不帮忙支撑一下你的兄弟呢,”尔刻不动声『色』地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
军锋乐呵呵地顶住了朝圣的体,到两匹马稳定下之后,余梦洲上前,他脱下手套,手指捋过湿透的霞『色』鬃『毛』,朝圣上的伤口已愈合了,摩挲一遍,掌心沾满不知是血是汗的猩红『色』。
沉默片刻,他微微一笑:“到修完朝圣的蹄子,我给你们俩刷一刷上吧?”
忽略军锋快乐的恢叫,余梦洲重新戴上手套,开始专心为朝圣解决咒钉。他撬开环绕的棘刺,刨掉蹄底的厚厚淤积的疤痕和脏污,再一根一根地拔掉恶魔亲王设下的束缚用具。
算一下,朝圣已是第七匹解除束缚的魔马了,咒钉对余梦洲而言,也不再是什么强力的阻碍。从这点上看,余梦洲不得不感到奇怪。
早在他解放第四匹魔马,名为编织者的地狱领就警告过他,勒令他快点离开魔界,不要开灾祸的盒子,然而现在已释放到了第七匹,处于争端中心的安格拉却始终没什么反应,只派遣过一次军队,行聊胜于无的『骚』扰……按理说,假如魔马部解除封印,他的日子可就到头了,可他为什么……
余梦洲的手不自觉地顿住了。
“大恶魔只能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难道安格拉对马群的了解已是异常透彻了,所以不怕它们的复仇行动吗?
一想到这里,余梦洲的心中就不住嘀咕。
他动作不停,修了前面的两只蹄子,接着修理后面的。
这种情况,尔刻应该也有所准备吧?因为至始至终,它一直十分笃定,马群就是要终结安格拉的一把尖刀,到重回自由的那天,它们必定会朝着恶魔亲王的心脏发……
病变的蹄质片片纷落,『露』出崭新的蹄面,余梦洲涂『药』膏,包上纱布,艰难地擦了把汗。
“呼,”他直起腰,“,给你们刷刷『毛』!”
意料之外,地狱中居然也有不少的天然温泉存在,冒着滚烫蒸汽的泉水碧绿无比,艳丽得令心悸,散发出浓郁的硫磺气息,和赤红的大地一对比,魔幻感瞬间拉满。
这样的水质,的皮肤肯定是不直接触碰的。余梦洲就用找的『毛』刷蘸上热水,再包住朝圣的马蹄,一下一下地刷洗它脏兮兮的皮『毛』。
大『毛』刷细密地推过,在魔马丝绒般的『毛』发上推出了浪浪波动的水纹。余梦洲梳开结的鬃『毛』,让污渍和血水顺着体流淌而下,朝圣惬意地抖着耳朵,军锋的尾巴也高高翘起,得意地左摇右摆,尔刻看着这一切,只是淡定地埋头饮水,并不吱声。
梳完了体,朝圣闪闪发光地站在温泉边,军锋则突发奇想地跳下,到里面哗啦啦地洗了一圈。泥浆『色』的血痕顿弥漫着扩散开,余梦洲忍住笑,回头望了一眼马群的首领,正看到尔刻忍耐且无语地抬起头,对着天空深呼吸。
“洗澡!”亵舌和高耳找不到,一路追着踪迹过,“我们也要洗澡!”
紧接着,两匹魔马也大呼小叫地跃温泉,沉重地砸在军锋上,军锋吱哇『乱』挣,回头就是狠狠的两口,三头战争机器立即在泉水里厮着扭成一团,以翻江倒海之势,搅得周边的地面在震动。
余梦洲一面乐,一面紧急躲到尔刻后避难,这些温泉水可不是看着玩的,在皮肤上溅一块,又烫又辣,不一会就肿起了,唯有土生土长的地狱魔马,才能消受得起这样的东西。
“闹着你了?”尔刻问,“不用管,它们就是这样的。一离开战场,就会变成……那词是怎么说的着,生活白痴?”
军锋在扭的间隙大声抗议:“嘿,我们能听见!”
尔刻冷漠道:“嗯,是啊,你们又不是聋了,肯定可以听见。”
余梦洲犹豫一下,摘下一只手的手套,轻轻戳了戳尔刻的后腿。
“那,尔刻?我有想问你。”
被他戳中的那块皮『毛』,登细微地抽搐了下。
尔刻若无其地转过,把类尽数笼罩在它躯的阴影当中。
“你说,什么。”
余梦洲斟酌措辞,低声道:“我一直在想你告诉我的那句话,就是……大恶魔只能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
“——大恶魔只能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所杀。”
一一马异口同声地小声说。
余梦洲搓了搓手,不知为何,有点紧张:“所以,我就想,为什么我解除了那么多匹魔马的咒钉,那恶魔亲王安格拉,却没有什么大动静呢?”
尔刻凝视他,着他接下的话。
“他了解你们吗?”余梦洲问,“比如你们的能力,你们的世,你们的、你们的……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无杀了他?”
尔刻沉思了片刻。
“你的顾虑确实合理,”它说,“但是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把握。”
“真的吗?”余梦洲问。
“真的,”魔马看着他,目光十分温柔,“无论安格拉有多么了解我,了解马群,但他禁锢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我们脱出牢笼,我们就是他再也无掌控的力量。”
余梦洲望着它,他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用『毛』刷梳了梳尔刻的前额鬃『毛』。
“我想……”
他只说了这两字,一大群魔马就咋咋呼呼地狂奔了过。
“热水!”
“热水!冲!”
“哈哈!热水!嗨,类!”
“嗨,类……哈哈!热水!冲!”
余梦洲:“……”
他的边仿佛刮过一阵复读机般的狂野飓风,死恒星领着剩余的魔马回了,令本就不宽裕的温泉池更加雪上加霜。说实话,按照这口泉眼原的面积,容纳百八十不是问题,然而要接纳十一匹巨大的魔马,那就显得捉襟见肘、拥挤不堪了。
朝圣矜持地站在岸边,翻涌的雾气附着到它的鬃『毛』和马皮上,凝结了一细碎的水珠,在光线的折『射』作用下,仿佛镀了一熠熠生辉的钻粉。只是它无声地秀了半天,这群沉『迷』于争抢热水的愚蠢同伴视而不见,终于,朝圣也垮起马脸,自舌尖晦涩而模糊地吐出一字。
“扩。”
霎间,恍若被造物的无形外力扭曲了空,重塑了因果,余梦洲的视线恍惚了片刻,再聚焦起的候,温泉池的面积竟然诡异且无声地扩张了将近一倍!
他实在无形容这种能力的奇异之处,他没有动,温泉石壁的形状也不曾改变,似乎有用ps软件把温泉的图层放大了,只不过ps用在二维平面,而朝圣『操』纵的是三维的现实。
这候,马群纷纷从温泉里抬起脑袋,方才发现朝圣的变化。
“哇哦,”铁权杖惊讶地说,“恭喜啊,朝圣,你又能说话了!”
“挺、挺的。”
“不错,”死恒星说,“加油。”
然后,这群缺心眼的大马就继续到温泉池子里扑腾了。
余梦洲在旁边,看到这场景,不由靠在尔刻上,笑得不住『乱』抖,又怕伤害到朝圣的自尊心,只憋着不出声,忍得十分辛苦。
一直闹到天『色』昏暗,马群才从饱受磨难,乎变成一池泥浆的温泉里爬出,三三两两、闹闹地小跑回临的驻点。
魔域的夜风罕见轻柔,余梦洲坐在尔刻背上,手里拿着一大束浆果条。紫红『色』的浆果饱满明亮,坠在铁黑『色』的枝条上,恍若一盏盏微缩的星灯。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总之,他一说看,以太就把整棵拽起了。
旷野一望无际、平坦笔直,天边暮云低垂,赤红的大地挥洒着如血的余晖,远处是一座废弃的土『色』堡垒——再也没有比这更加苍凉、更加孤单的景象了,足以让生出落泪的冲动。可是,边四散遛达的魔马,又使这空『荡』『荡』的原野变得热闹了起。
“也许……这就是我们以后的日常生活。”他忽然说。
尔刻问:“是么?”
“是啊。桃源定在深处,涧水浮落花……”余梦洲又笑了,“不过,一点不寂寞就是了。”
吃过晚饭以后,终于轮到七重瞳修剪蹄子。
它不像以太那么小气,对于自己被『插』队这件,七重瞳看得很开,反正当它没有回,类愿意给哪兄弟解除咒钉无所谓,只要当前,类可以给它修……
“兄弟。”死恒星嘶哑地说,往旁边一站,就像一堵沉穆的黑墙。
七重瞳面无表情:“……嗨,兄弟。”
余梦洲穿着『插』满修蹄工具的围裙,不明白死恒星这里做什么。
每一匹魔马有其鲜明的『性』,很明显,除不能说话的朝圣,死恒星就是这里头最寡言少语的一。它亦是浑漆黑的魔马,但尔刻的犄角上歹还有流动的血『色』纹路,死恒星的外观如它的名字,死气十足,一黑到底。
“怎么了,”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死恒星先向他点头致意,之后再转向七重瞳。
“兄弟,”它开门见山,“我可以先解除咒钉吗?”
七重瞳:“……为什么?”
死恒星据实相告,从它嘴里吐出的每一字,像是一块可以砸死的石头,硬邦邦的:“你们的禁锢松动,这两天,安格拉强加于我的刑具也在躁动不安,强度较以往更甚,我厌烦了。”
余梦洲有点新奇,一般说,他已习惯了亵舌和以太那样委婉的,被马群称之为宫廷用语的表达;尔刻的回应简洁有力,也不失柔软的温和。唯有死恒星……他们之前的交集不算很多,他很少听死恒星开口讲话。
七重瞳有些无奈:“你要『插』队,是吧?”
“我欠你一情,”死恒星说,“兄弟。”
七重瞳不禁气结:“我还没答……”
它想了想,泄气道:“算了,你先就你先,但是没有下次!”
过余梦洲边的候,七重瞳用嘴唇摩挲了一下类的脸颊,警惕地低声说:“我帮你在旁边看着,这家伙很难搞的。”
余梦洲笑着拍拍它的大脑袋,转向死恒星。
他在堡垒里找了一些还能用的灯,让尔刻帮忙点亮了,在周边围了一圈。
“,”他拍拍撑腿的石块,“我看看你的蹄子。”
死恒星听话地把腿跪在上面,余梦洲低头细看,他之前就粗粗地观察过一圈,每匹魔马各有各的难处,但死恒星蹄子上的刑具,是动得最厉害的一。
“这是……荆棘,还是蔓藤?”他用钳子掰着那些灵活游的蔓藤,上面还长着带牙的血口,这简直就是活化植物,把死恒星的马蹄像花盆一样驻扎着。
“活物。”死恒星说,“魔域生命力最强的寄生母体,用压制我的能力。”
余梦洲抬头:“那你的能力是……”
“我是万物消亡的具象化。”死恒星说,“你会害怕吗?”
余梦洲微微一笑,他安慰地『摸』了『摸』死恒星的耆甲部位,“我不怕,我得想想办,看怎么给你把这东西掉。”
死恒星沉默了片刻。
余梦洲还在研究,他试探『性』地用钳子夹断了一根坚硬如铁的蔓藤,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根蔓藤再度长了。
“你知道吗,”死恒星突然开口,“和恶魔战马调情,是一件极端危险的。”
余梦洲一噎,差点把钳子砸在脚背上。
“什、什么?!”
如果七重瞳长着脸,那么此此刻,它必然面如死灰,杀鸡抹脖子地跟死恒星做表情。
“调情,”死恒星不明所以,“就像你和首领一样。你刚才还『摸』了我的背,安慰我……”
“这不是调情!这不、这……”余梦洲语无伦次,“我没、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