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朗领了大帅军令,带着几名得力部下,又点了一百骑精兵,出营搜捕王逊等人。一出大营,便吩咐众人沿大道往南急追。
跟随白朗多年的老部下,斥候队长纳苏不解,问道:“老大,咱们不如派出几支小队,四面打探一番,再做定计?”
白朗道:“王逊走了多时,再分散兵力搜寻,已无任何意义,只会耽误时间。我去过他的营帐,各类物件收拾得整整齐齐,显然早有预备,并非仓皇出逃。我们只能赌一把,赌他走的陆路,一路向南,也是最快的一条路,骑快马不出十天便可以越过燕山,抵达河北。”
纳苏道:“如果他往东去,出海坐船,那我们岂不是扑了个空?”
白朗道:“此人急于南返,必有重大图谋,往东去绕远道,坐船又慢,我料想他不会如此选择。”
他低声续道:“大帅有令,此事不可声张。证明王逊的身份并未败露。再说他是叛徒还是密探,咱们也不知道。他大可堂而皇之上路,根本不用遮遮掩掩。”
几个部下恍然大悟,对白朗更加敬服。
一百多骑风驰电掣,跑了半天,来到几条大道交汇之处。白朗命纳苏几个下马,查看地上的痕迹。
这段时间大军云集,频繁调动,路上车马往来不绝,纳苏几人仔细看了半天,没有半点头绪,站起身,沮丧地摇摇头。
白朗脸色阴沉,急速思索对策。
正在众人进退无据的时候,远远传来一声高喊:“四百里加急军情,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随着一阵急促的铜铃声,一匹驿马从远处飞驰而来,马上骑士背负公文皮袋,不住地催马加鞭。
百余骑闪在一边,待驿卒通过。白朗心中一动,双目放光,喝道:“走驿道!他们走的驿道!”
纳苏等人忙问缘故,白朗道:“我之前搜查王逊的营帐,他的官服印鉴令牌都不曾留下,可见他没有乔装。走驿道,凭他的身份,沿途可以不断补给,不断更换快马,最为便利。此人真可谓胆大心细。”
“走!走!”众人加紧催马,沿着驿道向前急奔。
从上京、中京、燕京几个都城,向帝国数个方向,延伸出数条驿道,短的不过一千多里,长的绵延数千里,每隔六十里或八十里设一驿站或者驿铺。
驿长、铺吏、驿卒、车夫、马夫、差役等等加起来足有上万人,公文、军情靠驿站驿铺传递,官员出巡往来、重要物资运送,也多数依托驿站驿铺。
大的驿站驿馆,除了设有供官吏住宿的房舍,还有专门堆放物资的仓库、供押送犯人经过时临时关押的监牢。
百骑风一样赶到下一个驿站,查问之下,王逊等人并未在此停留。于是又火冲冲赶往下一个驿站。
一口气直奔两三百里,跑到第三个驿站,才探明王逊五人昨夜在此歇息了两个时辰,换了马,没有留宿,直接打马上路。
白朗细细问清楚五人的相貌身材,衣着打扮,确认无误。心下雪亮:王逊等人定然是叛逃无疑。
因为往来办事的官员,一般都会选择在驿站过夜,天明后再度启程,而且根据驿长所说的细节,堪合上的名字也对不上,明显属于伪造。
他唯一不知道的,那王逊本来就是天朝神秘的情报组织:十七卫的暗探。
白朗等人胡乱吃喝了一顿,给马喂足了草料,稍事休整,顾不得浑身疲倦,快马加鞭,继续追赶。
夜色暗沉,百骑堪堪来到一个较大的驿馆。一日内跑了五六百里,人疲马乏,白朗决定,先在此地暂时歇息两三个时辰。
他吩咐驿卒,将马匹牵到马厩安顿好,又吩咐腾出房间让手下儿郎休息,幸好那驿馆尚有十几二十间空置的客房,足够应付。
那些骑士奔忙了整日,又困又累,在床榻上、地上横七竖八纷纷躺倒,呼呼大睡。
只有纳苏仍强打精神,陪着白朗。
白朗唤来驿长,询问道:“今日有无一行五个人的,来过驿站?其中一个官员名唤某某,相貌如此这般,另有四个兵士护卫。”
驿长摇头:“小人不曾见过。”
白朗微微失望,心想:“难道那几个人都是铁打的?不用饮食,不用睡觉?中原那边,真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叫人誓死追随效命?”
一阵困意冒上来,他挥挥手,示意驿长和纳苏退下,便枕着桌子打起盹来。
多年马上厮杀的习惯,在要紧关头或者紧急之际,他不敢卧床躺平,以防自己睡死过去,误了大事。
纳苏也不走远,就在门口的旁边坐下,背靠着外面的墙壁歇息,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半梦半醒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屋里的白朗一声惊呼:“坏了,坏了,小人胆敢蒙骗于我!”
纳苏猛地惊醒,跳起身来,旋风般冲进门去,见昏暗的灯火下白朗安然无恙,吁了口气,问道:“老大,怎么回事?”
白朗咬牙道:“驿长这厮有诈!”
纳苏茫然不解。
白朗道:“我突然醒起,先前这厮眼神闪烁,我一问话,他不假思索马上就答,明显是事先准备了谎言。我也是一时大意,疏忽过去。你去把他叫来,我要好好盘问。”
纳苏领命出门,大叫道:“驿长!驿长何在?来人呐!”
静夜里,声音远近皆闻,正在沉睡的兵士纷纷苏醒。
但驿长、驿卒、差役统统不见,偌大的驿馆仿如无人。
背后白朗沉声道:“不用找了,马上带人去后面马厩看看。”
白朗、纳苏领了三十多人快步赶到马厩,只见马厩已经掌灯,驿长及几名驿卒正在给马匹喂料,角落的阴暗处,有几人正在卸下鞍具,堆放一旁。
纳苏喝道:“住手,尔等鬼鬼祟祟干什么?”
驿长回头,脸色一变,瞬间又回复正常,笑道:“小人给马儿喂足了料,好叫各位军爷赶路。”
白朗手一挥,吩咐纳苏道:“你去看看,喂的什么草料?”
驿长面露惊惶之色,退到一边,手按腰刀。
纳苏走到食槽跟前,伸手抓了一把,借着灯光看了看,再放到鼻子下使劲闻了闻,霍地扔了手里的东西,拔出长刀,叫道:“里面混了巴豆等泻药,娘的,一个也不要放走了!”
白朗这边的兵士有的刷刷拔刀,有的张弓搭箭,对准驿长和十几个驿卒。
白朗冷笑道:“几位作的好手脚,还不快束手就擒,老实交代。”
谷藷/span驿长脸色发白,驿卒们身体发抖,手上拿了刀棍草叉等物,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驿长高声喊道:“这伙毛贼冒充官差,兄弟们不要害怕,跟他们拼了!”
白朗将令箭高高举起,喝道:“在下奉渤海军大帅之命,追捕逃犯,尔等如若轻举妄动,等同叛逆!”
驿长怒喝一声,挥刀前冲。白朗身躯稳如泰山,待对方腰刀劈来,轻轻侧身闪开,长刀出鞘,斜斜上削,划过驿长的颈脖。
他的动作如猿猴一样敏捷,他的刀法如鹰爪一样狠辣,刀光一闪,随即收刀入鞘。
驿长捂住脖子,鲜血在手指间喷溅,口中荷荷几声,颓然跌倒,变成一堆没用生机的死肉。
白朗冷冷道:“都杀了!”
嗖嗖嗖飞箭发出,驿卒们毫无还手之力,哀嚎声中,连连倒地,顷刻间地面多了十几具死尸。
白朗率领的百骑乃是渤海军大帅的亲兵,身经百战,残忍好杀,别说毫无武艺的驿卒,就算对上一般的兵士,也能以一当十。
纳苏检查马厩里的马匹,他们的坐骑有一百多匹,马厩里原来有二十多匹,除了五十多匹被驿卒喂了巴豆泻药,毁坏了缰绳鞍具,其余七十多匹幸好无事。
白朗道:“此人甘冒大险,在草料理动手脚,意图阻止我们赶路,必定是王逊的同党无疑。那么,王逊等人极有可能在这里停留过,而且刚刚走得不远,诸位,大帅吩咐,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马上连夜去追。”
众人听得目标就在不远,齐声喊诺,抖擞精神,点起火把,上马出门。
白朗所料不差,那驿长果然是十七卫安插在北莽的另外一名探子。平时负责安排一些中原方面的人手往来,也暗中传递一些普通的情报。
坐骑不足,白朗吩咐其中三十个兵士留下,等寻到别的马匹,再前来会合。
七十多骑如狼似虎,一路不停,急赶直追。
约莫跑了三四个时辰,天色蒙蒙亮,远远望见前面道路上有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耳边听见得得得的马蹄声。
纳苏高声喝道:“前方何人?速速停住,我等奉命搜查!”
嗖!一支羽箭飞来,正中其中一名举着火把的骑兵面门,那人哼也不哼,顿时堕马。
白朗醒悟,叫道:“扔了火把!散开队形!”在黑暗中,火把明亮,如同靶子一样醒目。
七十多骑拔出长刀,嗷嗷直叫,死命前冲。
北莽军中,除了本部兵马及奚部、失韦部、草原各部使用弯刀,渤海军、汉军的刀剑与中原军队类似。
长刀如林,霜刃惨白,双方距离在不断拉近。
嗖嗖嗖,又是几箭射来,马上骑士边伏鞍飞驰,边挥刀斩箭。对方箭法如神,仓促间,仍有两三人中箭堕马。
羽箭飒沓如流星,骑士不时落马,转眼间,白朗这边已经损失了七八人。
纳苏等人毫不示弱,纷纷弯弓搭箭反击,双方箭来箭往,杀得不亦乐乎。
白朗的坐骑口吐白沫,忽然双蹄一软,险些将他甩下马背。不得已他只好勒住缰绳,放缓速度。凝神再看时,自己这边,冲在最前头的几匹军马纷纷不支跪倒,后面的数十骑也慢慢减速,跑也跑不动了。
原来他们跑了一日一夜,不曾换马,马力早已透支到了极点。
眼见前面五人越跑越快,越跑越远。白朗又气又急,将手中马鞭在空中恨恨地甩了几下。
纳苏满头大汗,问道:“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白朗狠狠说道:“既然照了面,不怕他们飞上天去。我们去前面的驿站,看看是否有马可换。”
纳苏道:“还沿着驿道追吗?”
白朗道:“他们暴露了行踪,应该不会再走官道了。拿地图来!”
纳苏取出一幅羊皮地图,在马背上摊开,白朗凑过去查看研究,想了想,说道:“过了前面的驿站,有一条商路,通往燕山关卡,沿途少有城镇人烟,如果我是王逊,也会选择这条路,路程最短,最不引人注意。”
白朗等人一路小跑,不再催马,慢慢让坐骑恢复气力,到了下一个驿站,换了马匹,备足清水干粮,便往地图上标示的那条商路赶来。
通过对路面的车辙、蹄印反复对比,他们终于在数十里外,发现了零散的、新鲜的马蹄印。
“不错,是驿马的蹄印。”纳苏信心十足。
白朗对照了一下羊皮地图,下令道:“这条商路沿着大山绕了个大弯,你带三十人,走山路,穿过大山,在前面拦截,我领剩下的人手继续向前。”
剩下六十余骑分成两批,一批随纳苏翻山越岭,一批随白朗继续追击。
且说纳苏这批人胆大包天,勇悍不畏死,牵着马沿着险峻崎岖的山路越过大山,历时半日一夜,途中不免艰险重重,什么虎豹熊罴出没,涧崖沟壑纵横,吃尽了苦头。
除了两人两马失足掉下深沟,尸骨无存,次日上午,其余人终于平安出山,抵达商路的另外一端。
他们拦截了几支商队询问,打听到一个多时辰前,有支五六人的人马,离开商路,走上了另外一条岔路,往西南方向去了。
纳苏大喜,领兵往来路疾驰。
来到商队所说的岔路口,他跳下马观察岔路上的蹄印痕迹,确认跟昨日发现的蹄印一致。
纳苏此人机警,并不急于马上动身,而是命令所有人马就地休整。
毕竟昨日连夜翻越大山,人马都已疲倦不堪。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白朗风尘仆仆,领兵沿路赶到。
两队人马互相打量,纳苏这边衣衫被荆棘山石撕得破烂,脸上,手上,脚上道道血痕,白朗这边满头满脸的汗水灰尘,黑一块,白一块,眼内满是血丝。
纳苏右手握拳举到胸前,弯腰行了个礼,往旁边岔路一指,说道:“禀指挥大人,人往这边去了,离我们不超过三个时辰。”
白朗大声道:“兄弟们辛苦了,拿到人后,我在大帅面前为大家请赏!”
六十骑放开四蹄狂奔,鬃毛飞扬,蹄声如雷,人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赶上,赶上,目标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