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朱国瑞带着胡青牛和茅成再次赶往定远。
快到城门时,铁木乎带着一队探马赤军从城内纵马而出。官道上的百姓纷纷涌向路边,躲避着迎面而来的马队。
仓促之间,城外的百姓乱成一团,有跑丢了鞋,光脚站在路旁发愣的;有被扯破衣衫,低头叹气的;还有被挤丢了孩子,正在焦急寻找的。
没来得及收摊的小贩,看着被撞翻的货摊急得直跺脚。有胆大的,跳着脚冲着探马赤军远去的背影大声咒骂。
一时间,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喊声和小贩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铁木乎怎么到了定远,莫非他是奔我来的?混在人群中的朱国瑞有些忐忑不安。
他捅了一下胡青牛道:“青牛,你去城门看看。如果有什么异样,赶紧回来告诉我。”
胡青牛点点头,独自挤出人群向城门走去。
城门口,守城的兵丁明显比往日多。所有进出的行人都被士卒逐一盘查。
胡青牛混在排队等待的人群中,抬头朝城门两侧看去。
墙上贴满了海捕告示。每张布告上都绘着人犯的画像。
扫了一眼布告上的画像,胡青牛心中不禁一惊。他悄悄挤出人群,急匆匆回到朱国瑞身旁。
“恩师,墙上贴着抓捕你们的告示。茅成肯定不能进城了。”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进城?”朱国瑞敏锐地查觉出他话里的意思。
“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您画得……太英明神武了!”刚还一脸紧张的胡青牛忍不住笑出了声。
英明神武是几个意思?朱国瑞有些好奇,挤出人群凑到了城门口。
画上的自己豹头环眼,铁面虬须,相貌奇特。怎么看,怎么像是钟馗在世。他不禁也笑出了声。
“你贼头贼脑地笑什么?”一个牌子头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大声质问着他。
“官爷”
朱国瑞装出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仓皇后退几步道:“俺不是……俺只是觉得……俺不笑了就是。”
见他一副乡下人的模样,又跟画像上的人相差甚远,牌子头“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师父,某看您也别进城了。”虽然画像严重失真,胡青牛还是不想让恩师冒险。
朱国瑞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用。既然他们不认识我,我去买药会比你更方便。你直接回医馆收拾东西即可。”
说完,他让胡青牛去劝茅成离开,自己则随着人流混进了定远。
药抓得还算顺利。虽然药房伙计对有人抓这么多伤药表示怀疑,但朱国瑞以自己是猎户,经常受伤为由,总算把药买了出来。
当他准备出城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拿着布告、提着糨糊桶的衙役。
“初三,这滁州来的狗屁千户怎么有点孬日八西的?画个人都能给画错喽!害得咱们又得重贴一回。”
“四九,你就别特娘发牢骚了。俺家老大今天有点不舒服,俺还得去请郎中嘞。咱们还是麻利点吧。”
两个衙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将墙上抓捕朱国瑞的告示揭了下来。
重新刷好糨子后,他们又取出一张新告示帖了上去。
朱国瑞好奇地凑过去,站在他们身后看了眼告示。
这回,告示上画的人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了。吓得他赶紧转身离开。
好在两位衙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直接拎着糨糊桶去贴下一张告示了。
城门的告示估计也已经换了,我可怎么出城?快速隐入一条偏僻的小巷,朱国瑞仔细盘算起来。
“兄逮,这回出不去了吧?”
房檐上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一个知命之年的老妪趴在屋顶上,眨着眼睛调皮地看着他,一嘴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眼神。
这不就是军营里刺杀贾鲁的那位吗?朱国瑞吃惊地看着对方。
趁他愣神的功夫,屋顶上的老妪轻巧地跳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兄逮,上次你帮了我一次。今天我还你一次。”
鸡皮鹤发的老妪微微扬起头,摆出一副傲娇少女的姿势。
“你怎么是个女的?”
两辈子钢铁直男的朱国瑞紧张地后退一步。
老妪歪着头仔细打量下他,突然不屑地笑道:“你个登徒子,还想装好人?”
“大娘……”
“嗯?”
“大嫂……”
“嘿?”
“姑娘……”
在战场上殊死搏杀都没怕过的朱国瑞突然有点语无伦次,额头热汗直冒。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出城?”他犹豫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老妪捂着嘴直乐。
“当然是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难不成你还想飞出去?”老妪向他靠近一步。
想起对方有踢人腿的爱好,朱国瑞果断后退。
老妪不高兴了,插着腰看着他道:“你离我那么远干吗?我得给你化妆,不然怎么出城?”
“喔”
朱国瑞警惕地凑了过来,随时准备逃跑。
还好,老妪这回没有动脚。
她从怀里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膏,抬手给朱国瑞抹了一脸。
半柱香后,朱国瑞整容完毕。变成一个黄面皮、扫帚眉、小眼睛的农家汉子。
老妪退后一步仔细欣赏下自己的杰作。
“还不错!”
说完,她摆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步履蹒跚地朝巷子外走去。反应过来的朱国瑞赶紧跟上。
刚到大街上,老妪突然抓住朱国瑞的手臂,气喘吁吁地哀求道:“儿啊,为娘走不动了。你能不能背为娘一程?”
“别闹!男女授受不亲,让人看见多不好?”朱国瑞无奈地小声劝着她。
“儿啊!娘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你怎么就不能背娘一会?”老妪装出苍老的嗓音,当着街上的行人大声埋怨起来。
几个路人立刻被吸引了过来,开始对朱国瑞指指点点。
“挺壮实的汉子一点孝心都没有。”
“都说养儿防老。俺看,要是养了这么个不孝之子,还不如养条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老妪颤动肩膀好像在不停抽泣,朱国瑞却看出她在偷笑。
无奈之下,朱国瑞只能俯下身道:“来吧,让我好好伺候您一回!”
“好儿子!”
老妪艰难地爬到他的背上,朝周边的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路人这才停止议论,逐渐散开。
走出没几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冲着他们亲热地喊道:“奶奶、爹,咱们快点出城吧!”
咋还整出个子孙满堂来?朱国瑞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