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父子夜谈

深夜，沈府。

管家沈隆领着一位中年人匆匆来到朱国瑞的住处。

“朱明公，您睡了吗？有位朱先生找您。”他轻轻敲了下房门，小声问了一句。

门一开，衣衫整齐的朱国瑞走了出来。

他刚才一直在思考如何与绑架者交涉，根本没有入眠。听到管家的声音，他以为是隐门的人来了。

管家旁边站着一个微微佝偻着后背，面目憨厚的中年人。他涨红着脸，期盼地望向房间大门。当门打开的时候，他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泪水，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摩挲着衣角，脖颈上涨起的血管清晰可见。

“爹！”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朱国瑞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自从朱十七的记忆融入脑海，他已经完全把朱十七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唉、唉！”

朱胜激动地连声答应，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表达重逢的喜悦。最终，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笨拙地替朱国瑞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不愿打搅父子重逢的沈管家识趣地告退。

“多谢管家！俺……”

想表达谢意的朱胜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只能对着他的背影鞠了个躬。

“爹，您怎么还是老样子。”看着父亲木纳少语的样子，朱国瑞不禁破涕为笑。

他上前拉住朱胜，焦急地问道：“爹，俺娘和妹子可好？”

“进屋再说。”

一瞬间，朱胜好像变了个人。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憨厚和木讷的模样一扫而空。

朱国瑞心中大骇，不由自主地退进了房间。朱胜向左右警惕地看了一眼，迅速跟了进来，反手将房门关上。

“孩啊，跟爹说句实话，你到底支不支持复宋？”

刚进门，朱胜就绷着脸盯住儿子，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爹，你……”

朱国瑞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他。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转变太过突兀，朱胜拉着儿子坐到床头，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娘跟妹子都好，你不用担心。只是你必须赶紧离开金陵！”

“为什么？”朱国瑞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父亲。

朱胜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你的手下败将朱重八也在金陵。他准备明天一早就派人去衙门告发你。”

竟然是朱元璋要告发我？朱国瑞将信将疑地看着父亲。

“爹本来是想带你去拜见一位长辈。只是现在情况有变，爹只能代他问你一句，你支不支持复宋？”朱胜重新抛出这个话题。

眼光闪动，朱国瑞缓缓开口道：“您是替天齐仁圣大帝在问这句话吧。”

沉默。

朱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

“您也是隐门中人？”

依然是沉默。

“那为什么要送我去朝廷当兵？”

朱胜的眼神开始游移，却依然没有开口。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朱国瑞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啪！”

眼中的怒火喷薄而出，朱胜抬手给了儿子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确认完毕，是朱十七的亲爹！

朱国瑞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看着父亲。

“疼吗？”

朱胜伸手想抚摸一下儿子的脸颊。朱国瑞执拗地晃头躲了过去。

“某的身份暂时不能告诉你。把你送去军营也是为了复宋培养军事力量。有些事，爹也是身不由己。”朱胜轻轻叹了口气，讪讪地收回了手。

气氛有些尴尬，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稍后，朱胜率先打破了沉默。

“某知道你曾经提出过‘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也曾去信给刘福通支持韩林儿登基。如此，为父就当你是同意复宋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只是韩林儿并非皇室血脉，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今后如果有人问起复宋之事，你一概含糊其辞就可以了。剩下的事，爹自会为你想办法。”

“我身边是不是有你们的人？”朱国瑞放下捂着脸颊的手，目光冰冷地看着父亲。

朱胜愣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可是赵……周姑娘跟你说的？”

“她没有说过。只是你对我的事知道得太多了！”朱国瑞坦然地回答到。

朱胜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停了一会，他又说道：“儿啊，咱们没有得天下的命。一旦被人知道，你马上就会像无根的浮萍一样消失无踪。

某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冒险，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那你怎么就忍心送我去军营？你知不知道，我险些死在濠州！”

朱十七在心底咆哮起来。幸亏朱国瑞临时把“已经”二字换成了险些。

“是爹对不起你！”朱胜懊悔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揉搓起来。

朱国瑞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问道：“是不是有人逼你？用不用我去帮你干掉他？”

“住口！”朱胜严肃地看着儿子，“你爹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何谈有人逼迫？”

他一把拉住朱国瑞道：“儿啊。爹知道你通过在军营的历练，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为人处世也变得更有城府。如果不是有人一直盯着你，某都差点以为你被人偷梁换柱了。

但是，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你永远是大宋的臣民，决不能轻易背叛。否则，爹和你娘都会死不瞑目！”

不能轻易背叛吗？朱国瑞的嘴角微微一挑。他觉得父亲是在有意暗示着什么。

“好，我答应你。决不轻易背叛大宋。”他故意在“轻易”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果然，朱胜重重点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明日一早你就赶紧出城，带着你的卫队赶奔江边。爹已经给你安排好过江的船只了。”

这位亲爹的能量不小啊？连二百人过江的事都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朱国瑞不禁重新审视起自己的父亲。

“臭小子，别以为就你手下有人马。你爹可也有自己的属下和人脉。”朱胜被他看乐了，抬手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爹挺好。朱国瑞在心里感谢了一下朱十七。

“爹先去给你安排撤离的事情。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直接到江边等船就成。”

怕耽误儿子的出逃计划，朱胜不敢久留，起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