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城内,施耐奄正在秘密会见一位深夜来客。房顶上,杨宪派出的秘探悄悄揭开了一片房瓦,仔细观察着屋内之人。
烛光下,施耐奄正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不断地捋着胡子。
面前的年轻人眉清目秀,正刻意压低着声音侃侃而谈。
“恩师,弟子已经成为大周的开国功臣,官拜户部侍郎。恩师何必继续藏身于此……”
“等一下。”
施耐奄站起身,打开房门向四下里看了看。等再回到屋中,他猛然向上抬头。
幸亏屋顶上的密探手疾眼快,及时合上了房瓦,才没有被他发现。
不敢再行险招的密探只能将耳朵贴在瓦片之上,努力倾听着屋内的声音。
可惜,屋内的人再次压低了声音,让他根本无法听清。
半晌,屋内传来动静。年轻人似乎有些焦急,说话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大了一些。
“恩师,隐帝已经下旨,加封您为太子少师。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只要您能收服破虏军……”
后面的声音又变得轻不可闻。
“唉!”
稍后,施耐奄重重地叹了口气。
“贯中,为师并非不想复宋,只是……”
你倒是大点声说啊!密探急得直咬牙。
又过了一会,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再次掀开了房瓦。
“恩师,那就一言为定。弟子就在高邮恭候您的佳音了!”
年轻人起身告辞。
施耐奄将他送到门口,拍着他的肩膀道:“做事、做人都不可急功近利。跟趟水过河一样,等脚下踩实了,再迈另一条腿。”
年轻人回身行礼道:“多谢恩师教诲,弟子定会铭记于心!”
说完,他打开院门快步走了出去。
施耐奄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语。
等关上院门,施耐奄背负双手,慢慢踱进了房间。
烛火映照之下,房上的秘探感觉施老先生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主公,请恕老臣之罪。是老臣对不起您。”
坐回桌边的施耐奄对着烛火喃喃自语。
原来是你这个老匹夫!房上的秘探狠狠咬了下牙,小心翼翼地合上房瓦,蹑手蹑脚地滑下了房顶。
杨宪征召的秘探,或者是有过苦大仇深的经历,或者是李家庄时期征召的第一批义军士卒,都是对朱国瑞忠心不二之人。
虽然对众臣心怀敬畏,但牵扯到主公和破虏军的安危,他们都变成了暗夜里的恶狼,呲着锋利的狼牙,吐着猩红的舌头,随时准备去撕咬对方的喉咙……
缪大亨的府内,缪大亨和缪应正陪着二叔缪贞喝着酒。缪氏一门如今出了两个万户,一个千户,要说应该是喜气洋洋的,可酒桌上的气氛却并不热烈。缪大亨苦着个脸跟喝药似的小口品着美酒。
“侄啊,你怎么成天愁眉苦脸的?”缪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唉!”
缪大亨叹了口气,放下了酒杯。
“叔,某心里有些郁闷!”
缪贞挑了下眉头道:“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让叔给你参详一下。”
缪大亨冲儿子使了个眼色,缪义连忙出了屋,反手将房门关上。
“叔,你说咱们投奔破虏军的这步棋走对了吗?”缪大亨用手搓着脸。
“你什么意思?”缪贞诧异地看了侄子一眼。
缪大亨没有说话,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挠了挠头皮,对空中吐了一口酒气。
“某在想啊,如果有人提拔咱们当同知枢密院事、金武卫上将军,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
缪贞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到门外查看。等想起缪义已经守在门外,他才重新坐到桌边。
“侄啊,大元的官咱们可不能再当了。别的不说,就是你娘那关,恐怕咱们也过不去。”
缪大亨摇了摇头,郑重地看着二叔道:“如果是大宋的官,您当不当?”
“你是不是发烧了?”
缪贞惊讶得睁大了双眼,抬手摸向侄子的额头。
“二叔!”缪大亨不耐烦地打掉了他的手。
“某是说如果!”
缪贞皱着眉头道:“哪有什么如果。大宋都被灭了八十多年了,几位皇帝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你这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如果大宋皇帝没死呢?”
“啥?没死!”缪贞觉得侄子病得不轻。
“对,没死。”缪大亨却肯定的点点头。
缪贞狐疑地看着他。直到发现侄子眼神清澈,不像是在说胡话,他才缓缓说道:“那也不跟他干。”
缪大亨好奇地看着二叔道:“这又是为何?”
“你特娘以为宋朝的武将好干啊?”
缪贞突然爆了粗口,浑然不顾侄子的母亲就是自己的嫂子。
“先有太祖‘杯酒释兵权’,后有韩琦逼死狄青。到了后来,又有秦桧害死岳飞。你想学他们哪一个?”
沉默。
缪大亨用力搓着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二叔说得没有问题。前宋对待武将的确是过于刻薄,很少有知名的武将能够善终。即便是有侥幸活下来的,也无非是赋闲在家、苟延残喘。
“侄啊,你到底对主公有什么不满,怎么会无端有此想法?”缪贞生怕自己的侄子误入歧途,赶紧询问起来。
缪大亨摆摆手道:“某倒是对主公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茅成总在某面前指手画脚,让某觉得不痛快。”
为了避免一家独大,朱国瑞在任命正副万户时,将相同出身的人员全部打散。比如他的老部下,茅成、仇成和张德胜就分别担任缪大亨、丁德兴和胡大海的副万户,变向地起到了监督的作用。
只是茅成为人直爽,经常当众指摘缪大亨的不是,让他心怀不满。
缪贞笑了一下道:“侄子,你这话说得就有失偏颇了。二叔的副万户秦把头也是主公的老班底,某怎么没觉得郁闷?
你啊,就是心太重。以为叔看来,茅成口快心直,反而是个好交往的人。”
停顿一下,缪贞皱着眉头问道:“不对。你不可能平白有这种想法。你老实跟叔说,最近有谁在你耳边吹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