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安殿内鸦雀无声,群臣回忆过往,无不羞愧地低下头。
张中在江南是非常有名气的。他是临川人,因平素好戴铁冠,人称铁冠子或铁冠道人。著有《透天玄机》,以二元推算一万五千年,二百七十劫数。
只是近几年,他行踪缥缈,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对于他所说之事,众人不敢不信,不敢不听。
沉默良久,张士诚喟然慨叹道:“事成既往,尚有何说?”
见吴王听明白自己的劝谏,张中行了个三清礼道:“贫道却有一策,不知吴王肯从否?”
此时的张士诚已经心如死灰,无可奈何地说道:“除死无大难,果有良策,亦不妨相告。”
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张中说道:“吴王已失湖州、嘉兴、杭州等地,今独守平江。虽誓死相拒,徒死何益?不如早从天命,自求多福。贫道劝吴王效窦融、钱椒事,自去王号,顺应天命,尚不失为万户侯,何得何失,愿公早自为计!”
“真人莫非是替天完来当说客的?”
张士诚总算摸清他的意图,立刻瞪起吊睛眼。
“非也!”张中笑着摇了摇头道:“天命皆聚于唐王一身,贫道也在其帐下效力!在唐王面前,徐寿辉、陈友谅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狂,你真狂!
张士信听得直吸凉气。天完都要把大吴灭国了,你却说他们是跳梁小丑。如此说来,破虏军的战力岂不是可以席卷天下?
张士诚和几个明白事理的重臣却是深以为然。
若不是朱国瑞为陈友谅提供武器,天完军怎么会变得如此强悍。
半晌,张士诚缓缓开口道:“真人且退,容孤熟图!”
看出他没有投降的意图,张中摇头叹息一声,躬身退出大殿。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张士诚突然吟出李清照的千古名篇。
“诸卿,孤虽不敢自比霸王,但愿与平江共存亡。各位如果有逃命之意,不如随真人去投朱国瑞。”
一句话说得殿内许多大臣泪流满面。
多少年了,王爷终于又露出起兵时的气概,真是天助大吴!
部分大臣面面相觑,觉得他是想以卵击石,顺便拉自己当个垫背的。
“王爷,天完军发动总攻!”
殿外跑进一员战将,焦急地禀报起来。
“他要战,孤便战。诸卿,上城督战!”
豪气上涌,张士诚提着宝剑走出银安殿。
城外,天完军用青铜炮不断轰击城墙和城门。
由于所剩弹药不多,陈友谅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在今日攻破平江。同时,他逼徐寿辉颁下旨意,准许将士们在破城后抢掠子女财帛。
发财的机会到来,天完军亮出的锋利的獠牙,不要命地向平江进攻。
城头之上,守将熊天瑞拼命吆喝着炮手,用投石机向外抛射。城内的火药早已用尽,只能制造原始的投古机用于守城。
石弹打光,他指挥士卒拆毁祠宇民居充为炮料,继续不停射击。
熊天瑞本是徐寿辉的部下,因看不惯陈友谅的骄横跋扈,一气之下投奔张士诚。对于他来说,自己和平江一样没有任何退路。
“大哥,咱们找地躲躲吧。”
张士信战战兢兢地跟在吴王身后,不停地劝说着。
“你若怕,自己找地先躲一躲!”
被纠缠得火起,张士诚忍不住吼了起来。
“好嘞,兄弟听您的!”
张士信来闻言大喜,慌忙跑向楼梯口。
“轰!”
一枚铁弹飞上城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张士信瞬间化为一滩血泥。
“弟啊!”
仅剩的兄弟惨死面前,张士诚掩面大哭。
“王爷,城上凶险,咱们还是下去吧。”
潘元绍等人架起他,飞一样地跑下城头。
“把攻城车推上去!”
随着张定边的一声令下,无数士卒推着高大的攻城车靠向城墙。
新式攻城车是陈友谅设计的,在高大的云梯车上安放坚固的木屋。士卒可以躲在木屋里居高临下地向城墙上进行射击。
如此近的距离,吴军也没法用投石机将它摧毁,只能徒劳地射出箭矢。
半日之后,葑门和阊门先后失守,天完军如潮水般涌入平江。
见大事不妙,守卫另两处城门的徐义、潘元绍陆续出降。天完军从各个城门涌入城内。
唐杰、周仁等将拼死杀出重围,向破虏军的地盘仓皇逃去。
“给孤顶住!”
万寿寺东街,张士诚率三万禁军拼死阻挡着天完军。
可惜在张定边的虎狼之师面前,早已士气低迷的吴军被打得哭爹喊娘。
“王爷,咱们暂且退回王府!”
诸将保着张士诚退入王府。
吴王回到宫中,将嫔妃全都赶至齐云楼。
在楼下看着里面哆哆嗦嗦的嫔妃及儿女,张士诚痛哭道:“孤败而死,尔等奈何?”
王妃刘氏挺身而出道:“君勿过忧,妾决不负君。”
说罢,她将自己的幼子从楼上直接扔下。
“好,孤没有看错你!”
看着儿子的尸体,张士诚哈哈大笑,几近疯癫。
笑罢,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嫔妃说道:“红巾恶徒不会放过你们。与其受辱,不如与孤同登天堂!”
话音一落,他示意养子辰保点燃早已准备好的干柴。齐云楼顿时被大火湮没。
等张定边杀到王府,府内已经是火光冲天。嫔妃的惨叫声不断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银安殿内,身穿冠冕龙裳的张士诚悬梁自尽。
见他尚在挣扎,有将士想上前救他下来。张定边伸手拦住左右,低声说了句:“让他体面的走吧。好歹是一方霸主,没必要再让他临终受辱。”
众将士闻言后退,眼睁睁地看着吴王逐渐没了动静。
城外,陈友谅护着徐寿辉缓缓入城。
看着城内的残垣断壁,徐寿辉不禁有些恼怒。
“陈卿,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平江变成废墟。”
“您说的对。”
陈友谅意外地没有反驳,脸上露出恐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