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郑国公府,朱国瑞依然双目含泪。施耐奄虽然出身隐门,但却是最早跟随自己起兵的元老。自出仕以来,他为自己倾尽心血,任劳任怨,从没在国事上有过任何差池。
从表面看,许多人认为他无功无过。但朱国瑞知道,如果没有他从中协调,众臣之间的争斗恐怕更为严重。此外,在李家庄和定远的时候,如果没有他负责屯田和安抚民生,自己也不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历史上,施耐奄没能在刚愎自用、格局狭窄的张士诚手下发挥作用。如今,他却为自己建立的大明作出不可磨灭的功绩。
回到宫中,他吩咐毛骧向众臣通报此事,并令礼部作好厚葬施耐奄的仪程。所需费用均从国库支出。
至于施耐奄想要除去爵位的建议,在反复思量后,他决定降施谦为松江伯,放他及其家人回乡,享受天伦之乐。
施谦的岁数也已经不小。虽然自幼跟父亲读书,但他的为人与施耐庵完全不同,的确显得有些木讷。如果继续留在朝堂之中,他恐怕很快就会沦为众人取笑和欺负的对象。
但在松江一带,他身上的伯爵称号足以压制当地官员。如此安排,也算是对施耐奄有个交待。
忙完琐碎之事,祈雨的黄道吉日已经到来。
一大早,周颠和张中忙于开坛做法。僧道同时做法,也算是朱国瑞的奇思妙想。
但最引人瞩目的不是做法的僧道,而是在队伍中不断裹乱的张三丰。
这位百岁老人一露面,所有百姓都高呼“老神仙”,完全压住做法之人的风头。
想想也是,这位历经宋、元、明三朝的老者俨然就是神仙在世,怎能不让百姓敬仰。
稍后,宫门大开,李善长陪着朱承乾乘坐驾撵赶往祭坛。
行走之间,一队士卒护着辆囚车直奔刑场。囚车内,失魂落魄的李彬蜷缩在角落之中,丝毫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
“丞相,刘大人怎么能在此时处斩李彬?”
车撵内,朱承乾掀开车帘,不满地盯着押送李彬的队伍。
李善长也不知道刘伯温要在今天处斩李彬。
昨日里,他还曾经私下拜见刘基,希望他能将刑期延后。虽然他知道救不了李彬,可还是想让他的家人能够多探望几次,顺便作好后事安排。
可嘴上答应的刘伯温怎么突然变卦了?
“殿下,吉时将至。您不必为此操心,还是赶紧去往祭坛。其他的事,待臣去一探究竟。”
对着朱承乾拱了下手,李善长大步走向押送队伍。
刚到近前,他就发现跟在队伍后面的刘基。
“伯温,咱们不是说好将刑期延后吗?”
李善长面色不善地冲他一拱手。
囚车里的李彬蓦然发现丞相前来,以为自己可以免除死刑,赶紧抓住囚车的栏杆站了起来。
“丞相救我,下官实在冤枉啊!”
听到他的喊声,刘伯温冷冷一笑,拱手说道:“丞相大人,你也听见了。此人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更何况,陛下有旨在先,下官也不好违背圣意。”
“你这是言而无信!”李善长青筋暴起,气得直哆嗦。
刘伯温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歉意地说道:“丞相,此话谬矣。咱们之间只是私谊,怎么可能大过圣上的旨意?”
“可左丞相刚刚过世,你怎么敢在此时见血?”
“如果左丞相大人还在,下官相信他也会同意在今日行刑!”
刘伯温寸步不让,眼中净是咄咄逼人的光芒。
李善长紧咬牙关,恶狠狠地看着他。半晌,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今欲祷雨,可杀人乎?”
刘伯温丝毫不惧,冷冷说道:“杀李彬,天必雨!”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从来不畏强权。在朝中,他在无意中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不是朱国瑞欣赏他的才能,众臣早就想联名弹劾于他。
听到他的话,李善长反而冷静下来。
“看来尚书大人要执意如此了。也好,本相就看你如何用李彬的人头作为祭礼,让上天能够降下甘霖。”
“不劳丞相费心。天道即民意。下官相信上天会喜欢脏官的人头!”
自始至终,刘伯温都没有准备给对方留下颜面,说话也是不留余地。
“好,很好!”李善长笑着点点头,“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刘尚书保重!”
说完,他长袖一甩,快步追上朱承乾的车撵。
到了车撵旁边,朱承乾好奇地问道:“丞相,尚书大人可同意改期?”
“未曾!”李善长摇了摇头。
“他怎么敢?”
朱承乾做势要下车撵。
“殿下!”李善长抬手拦住他,“无关小事,何需殿下出面。他自恃有陛下的旨意,不会将殿下放在眼中。如果此时前去,想必也是自取其辱。”
朱承乾余怒未消,梗着脖子问道:“耽误祈雨之事,他可敢负全责?”
“不会的。”李善长轻笑一下,“张真人已经算过,今日必有大雨。否则,陛下也不会让您来冒此风险。”
朱承乾咬牙切齿地看向刘基所在方向,愤怒地说道:“那他也不能如此目无尊上!”
刘基支持朱承坤继位之事,他早就心知肚明。虽然他们兄弟感情深厚,但在继位这件事上,他不允许有人插手干涉。因此,他对刘伯温的一言一行都充满恶意的猜想。
李善长拱手道:“殿下休要急躁。还是那句话,您先处理好祈雨之事,其他的……老臣自会安排。您放心,没有人能够在得罪您后,还能全身而退,就是诸位嫔妃也不行!“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逐渐露出狰狞……
祈雨之事倒是进行得比较顺利。在众人期盼的眼光中,朱承乾保持着皇子应有的风范,登上祭坛念诵祭文。
张中和周颠左右护卫,不停诵经做法。
等一篇祭文念完,天空中突然布满乌云。一阵响亮的雷声过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犯官李彬的人头也被斩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