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内部分歧

两日后的傍晚，廖永忠率领精锐自墨叶渡出发，兵分两路赶往瞿塘关的水、陆两寨。

为了防备火攻，他命令工匠用铁皮将战船的船头包裹起来。压箱底的迫击炮也被集中到打头的战船之上。

这批迫击炮是孙有绩刚刚制造出来的，体形粗笨，行动不便。用朱国瑞的话讲，这其实就是臼炮成精。

在巴、蜀作战，曲射炮可比普通火炮的威力要大。它能轻松越过障碍物击中目标，对躲在壕沟、城墙和山石后面的敌军有着出其不意的杀伤效果。

面对夏军在半空中设置的炮台，廖永忠觉得是时候使出这个杀手锏了。

江边小路上，明军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摸向关城。江面上，水军熄灭灯火，凭借水手的经验向峡口缓缓行进。

上游之处，俞通海带领先遣将士偷偷靠近江边，将小舟放入水中。等所有人都上了船，他命令水手向瞿塘峡进发……

此时的瞿塘关中弥漫着失败的气息。北路失守，巴蜀的南大门已经被打开。知道自己没能力与明军在正面战场上交锋，夏军将士觉得天塌了一半。

以前战胜元军、打退明军的试探性进攻，夏军都是利用金牛和瞿塘天险之利。如今金牛已失，即使明军攻不下瞿塘，也一样可以通过广汉攻打成都。而成都是个处于盆地当中的平原，根本没法挡住明军的铁骑。

战与降的问题困扰着每一个人。

府衙内，飞天张、铁头张正与蒋达激烈地探讨着战与降的问题。

张家兄弟都是土匪出身，一直没有正经名字。自从在江湖上混出名堂，他们就以自己的诨号当作名字使用。

对于他们来说，忠义仁孝根本就不存在。谁能给他们高官厚禄，谁就是可以效忠的对象。

眼见城中的士卒被抽走一多半，成都又连连告急，他们觉得明夏已经走到穷途末路，没有必要再抵抗下去。

争论之中，飞天张斜着眼说道：“蒋同佥，俺知道你是夏王的老兄弟。可你得为哥几个多想想。咱们要是降了大明，弟兄们至少可以回家务农。可要是顽抗到底……咱们只有死路一条！”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蒋达非常崇拜文天祥，将他的正气歌背得滚瓜烂熟。此时，他觉得可以用这首五言古诗来表明心迹。

没等他念完，铁头张粗暴地打断了他。

“同佥，你说的人，咱兄弟一个都不认识。你就说眼下该怎么办吧！”

何为‘对牛弹琴’，什么叫‘高山流水遇知音’。蒋达觉得自己是在给瞎子抛媚眼。

“如今之计，咱们只有死守瞿塘，静候成都方面的佳音。”

飞天张挑着眉毛看着他道：“那要是成都方面战败呢？”

“保卫王爷、死守重庆，以图东山再起。”

夏都设立于重庆，丞相戴寿负责镇守成都。

“那要再败了呢？”铁头张步步紧逼。

“这……”

说实话，蒋达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大夏立国已愈十年，他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灭国。

半晌，他咬紧牙关说道：“那就游弋于十万大山之中，扶保夏王卧薪尝胆！”

“嘁！”张家兄弟一脸鄙夷。

飞天张挠着头皮说道：“咱还当你有什么大志向，原来也不过是想占山为王。那咱兄弟为何要继续听从夏王的指令？”

“话可不能这么说！”蒋达有点不高兴，“咱们都是从龙之臣，岂可与山贼相提并论？”

“屁，俺咋觉得咱们快成山贼了呢？”飞天张放下手，“你知道大明实行的是什么政策吗？一旦他们进入巴蜀，老百姓很快就能分到土地。

有了土地，别说夏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没人买账。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恐怕连山都不敢下。谁知道当地的老百姓会不会告发咱们？”

他的话让蒋达陷入沉思。明夏在治国方面肯定不如大明。巴蜀的百姓对于夏国也已经不是非常支持。

以前，明玉珍打着驱除大元的旗号还能得到一些支持。如今，大元退到长城以外，百姓们对于明夏的热情逐渐降低。土地兼并和财富过度集中成了新的主要矛盾。穷苦百姓已经有揭竿而起的趋势。

“同佥，俺一直认为你比咱读书多，应该能看清局势。可俺咋觉得你有点读傻了呢。怎么连阳关道和独木桥都分不清？”

铁头张一脸不屑，句句戳着他的心肝。

“行了，本官不想跟你们再逞口舌之能。如果你们不想继续在大夏为官，也请自便。”

知道留不住对方，蒋达叹了口气道：“某只希望你们能少带走点弟兄。瞿塘关毕竟还得有人驻守……”

“没那么严重。”

飞天张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咱只是随口一说。是战是降，还请同佥拿主意。”

说完，他一拽弟弟，拱手告辞。

出了门，铁头张埋怨地看着他，“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降又不降，打又不打……你到底在唱哪出？”

“傻兄弟，你可着什么急？”飞天张拍了拍他的肩膀，“话，咱们已经说明白了。接下来，咱们就静等成都方面的消息。

如果夏王打赢。咱们在蒋同佥面前磕头认错。以他的为人，肯定不会在背后算计咱们。

如果夏王败了，嘿嘿……咱也不算不辞而别。人在江湖……总得讲点道义！”

“高，实在是高！”

铁头张茅塞顿开，拉着他回军营畅饮起来。

送走张家兄弟，蒋达独自在帐内闭目养神。张家兄弟的话对他来说是个残酷的打击。他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将士抱着跟他们一样的心态，在反复观望。

莫非，大家辛苦建立的大夏真的要寿终正寝？

三位主将各怀心事，根本顾不上防御之事。军营里的士卒更加懈怠。趁着明军没有打来，弟兄们三一堆、两一伙地凑到一起，吵吵嚷嚷地喝酒、耍钱。营寨之中顿时变得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