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纵是隆冬已过,早晚还是有几分寒意。
然而武安侯夫人王氏,此时看着女儿苏玉儿的绣品,只觉热气翻滚,火冒三丈。简简单单的一片叶子,连丝线都没换几色,怎能绣出,绣出这般没眼看的东西!
王氏不信邪,深吸几口气,平复一番胸中的怒火,又把绣帕往眼前凑了凑。老天呀,细看居然更是辣眼,甚至连线都不平整!一时间,王氏的手颤了又颤,甚至拿不住手中的绣帕。
偏女儿苏玉儿还是一副事不关己,意兴阑珊的模样。王氏胸中的怒火,差点要压不住,可又想到女儿的驴脾气,只能耐着性子好言问道:“这就是你绣了三个月的成品?”
苏玉儿只觉母亲的问得莫名其妙,刚才就说了的事,居然又问一遍。于是敷衍地点头嗯了一声。
这副榆木脑袋的模样,让本就不是好脾气的王氏,顿时一阵气恼,胸中的怒火顿时奔涌而出,反手便把手中的绣帕扔着地上,骂道:“你还有脸应,看看你做的东西,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三个月就做出这种东西?”
“脸呢?我都替你羞得慌!”
这话躁人,脸皮薄点的小娘子,怕得当即落泪珠子。可苏玉儿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自家母亲这副面孔自小更司空见惯的,哪儿能被轻易吓到,反倒觉得委屈地慌,驳道:“本来就是三个月绣的,你爱信不信。我早说了,我不学这劳什子刺绣,是你偏逼我学的。现在绣了,你又嫌弃。那你早干嘛不听我的!”
“你!”王氏指着人,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自己这副慈母心,完全不被眼前这小混账体谅。
满京城打听打听,谁家小娘子十三四了,还和自家女儿一样,连针线都没碰过。小时候就犟得慌,吃不得半分苦,自己也心疼唯一的女儿,于是也没上心,让人混了过去。
等到去年府里来了位表小姐,看着人家德言女工,样样出挑,才惊觉自家女儿愈发不成样子。这才慌里慌张地使人荐了绣娘,来府上教导。
可谁能想到,都过了三个月,自家女儿竟然还是没半分长进。非但如此,现在还好意思恼上自己。真是半点不知羞!
“你瞧瞧你,就没半分上进心。青青表姐就比你大两岁,人家现在都能绣一整副的四君子。你呢?等你十六岁,家里能得你一张蝶恋花的绣帕吗?”王氏指着人训道,特意提了一嘴旁边站立的表小姐,想让女儿生出几分攀比的心思。
“蝶恋花的帕子有什么好?俗气得很。等我十六了,送母亲几张猴子捞月的帕子。”苏玉儿昂着头,瞥了眼旁边站着的人,趾高气扬地说道。
王氏听了这话大喜,看来自己这法子管用,激起女儿几分好胜心,顿时喜上眉梢。正待再说两句,让女儿保证好生学刺绣,结果还不待自己说出口,跟前的苏玉儿又开口了。
“会绣几块帕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有那起子破落户才把这个当成宝呢。等我十六,拿着银钱,京城各个绣坊的帕子,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你!”
此时此刻,王氏是彻底明白了,自家女儿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想让她自己想明白,怕是等到自己坟头长草,都不定能瞧见。于是下定决心:“从明天起,你早上就跟着你青青表姐在你祖母的院子里一道刺绣,下午就到我院子里来,我亲自守着你。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
说罢,也不管苏玉儿的意愿,直接转头对表小姐罗青青道:“青青,婶子上午是真抽不出时间,只能把这魔星拜托给你。你放心,但凡她有哪里不服你管教的,只管给我说,婶子亲自治她!”
“娘!”苏玉儿听了王氏的决定,顿时脸色大变,再不复刚才的神气,急道:“不行,我不同意,哪儿有天天呆到院子里的。我告祖母去!”
“不行?我是你娘,我说行就行,哪儿有你说话的。便是你祖母听了,也只有拍手叫好的理!”王氏打定主意的事,府上没谁能劝得住,便是婆婆徐老夫人,也不会轻易驳了当家夫人的主意。更何况是管教孩子一事,本就是王氏有理,想来婆婆更不会多说什么。
苏玉儿听着母亲是要动真格的样,心头顿时是慌张,没半分主意。可是思前想后,都没法子阻拦母亲,最后只能无赖地嚷嚷道:“反正我不同意,随你怎么着,我都不干!”
这副模样,倒把王氏气笑了,但打蛇打七寸,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养这么大,自然知道怎么治住人。
“既然如此,那你每月的月钱便停了吧。省得想出绣坊买帕子的馊主意!”王氏说完,瞧着女儿不为所动,又继续道:“就是不知有人的攒的银子,何时才能买得起神兵坊新出宝石腰刀。”
说完,便好整以待地瞧着自家女儿。
不出所料,此话一出,苏玉儿再没刚才那副无赖样,脸上闪过犹豫纠结。最后,只能咬咬牙,拉着王氏的手臂,低头服软:“行行行,我同意便是。可你得说话算话,千万别停我的月例银子!”
“你好生听话,这钱自然不会少。但若是再不上心……”王氏的未尽之意没有说出。
此时,苏玉儿哪儿还有不懂的,当即便点头应到,“肯定会上心的,我保证!”
王氏这才满意地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又拉着罗青青的手嘱咐道:“青青,就麻烦你以后早上帮我盯着玉儿了。”
待看到罗青青点头同意,才放心离开。
……
半下午的,罗青青候着一边,目睹这么一出大戏,此时也觉得累得慌。现在瞧着王氏走掉,两肩顿时耷拉下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然后指使旁边的小丫鬟,给自己换杯热茶。
结果这茶还没入嘴,就瞧着跟前的苏玉儿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罗青青只做不知,依旧低头喝茶。
这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顿时让苏玉儿气得牙痒痒,当即气愤道:“罗青青,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用学这劳什子刺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