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回到家时,陈庆、陈威几家人都已经到了,马车刚在门口停下,陈孝林和陈武泰便带着几个小侄子笑着迎了出来。
见到陌生的马夫马车,两人正有些迟疑,下一瞬便见玉格掀帘出来,露出里头微微笑着面目可亲的八贝勒。
陈孝林和陈武泰顿时惊住,又强忍下失色,给八贝勒见了礼,而后控制着几个小侄子别往玉格身上扑。
玉格回身抱拳笑而谢道:“多谢贝勒爷送奴才回家,祝贝勒爷新春大吉。”
八贝勒笑着点了点头,“也祝你新年大吉,无事的时候也可以来贝勒府陪我说说话。”
玉格笑着应下。
八贝勒又笑着对陈孝林两个点了点头,而后放下车帘。
瞧着马车掉头走远,几个小孩大力的就要往玉格身上扑,陈孝林一时没把住,脚下一踉跄就要摔倒,刚要伸手扶住玉格的肩膀,手伸出一半又赶忙拐了个方向,扯住陈武泰。
玉格笑着伸手扶住他,“好了,咱们回去过年吧,我都饿了。”
说完,又低头对着小侄子们道:“好了,先进屋去玩,等吃过了饭,表叔再给你们压岁钱。”
小孩子们闻言,顿时欢天喜地的往屋里跑。
陈孝林伸手指着马车走的方向,瞪着眼睛口吃般问道:“八、八贝勒?”
玉格笑着点点头,又笑道:“我这一等侍卫就在皇上身边当差,自然会和阿哥们来往得多些。”
是这样吗?哪个一等侍卫都能让贝勒爷亲自送回家吗?
陈孝林的脑子一团乱,面色茫然的跟着玉格往里进。
李明途和李明文兄弟两听到消息,也笑着迎出来,先和玉格相互见了礼,又瞧着陈孝林的神色,奇怪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失了神一样。”
玉格笑着抬手往屋里指了指,“我先去给阿玛额娘请个安。”
李明途几个笑着点了点头,拉住陈孝林说话。
陈武泰落后几步,悄悄附到自个儿阿玛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威惊讶过后,又面色严肃的对陈武泰低声嘱咐了几句,陈武泰郑重的点头应下。
这时,玉格也给多尔济和陈氏请完了安,又转过来给陈庆陈威几个请安。
“劳舅舅舅母、姨父姨母,还有表哥表弟们久等了。”
“嗐,”小舅母爽利的笑道:“这有什么劳不劳的,你的公务最要紧。”
几个舅舅姨母们都笑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赞同。
玉格笑着没说话。
四姐儿走过来问:“饿了吧?”
玉格笑着点点头,不能说宫里吃得不好,是那些油啊肉啊冷凝成一团,根本没法子下口。
四姐儿便笑道:“那咱们都赶紧入席吧。”
“入席入席。”四姐儿话音一落,几个舅舅舅母和姨母们便笑着往筵席的方向让。
这一席饭吃得至少玉格是很顺心的,她的每一个微小、或许她自个儿都还没注意到的需要都被众人细心的照顾到了。
其乐融融的吃过了家宴后,玉格笑着给几个侄子侄女一人发了二两银子的压岁钱,霎时间,孩子们聚在一起说得比大人们还要高兴热闹。
当晚,陈庆陈威几家拜完年告辞,次日,年初二,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和五姐儿几个出嫁的女儿带着丈夫子女回家过年。
玉格没有差事,特特在家陪了一日。
常旺一到便拉着她道:“天,你们可快回去吧,那二哈我是真受不了了,要不还把它送到庄子上养去?爷认为爷也算是能霍霍东西的了,这家伙比爷还能糟践东西!”
银姐儿在一旁小幅度的点头,前头她也养过二哈一阵。
金姐儿瞧了她一眼,银姐儿忙收敛了神色。
五姐儿笑道:“哪有那样严重,它跟着玉格的时候,还能帮着玉格拿东西呢。”
常旺小声嘀咕道:“他带着大铁,它敢不听话吗。”
大姐夫马志祥笑道:“要不,先放我那处养着?”
四姐儿笑着摇头道:“多谢大姐夫,不过不用了,大姐正怀着身子,二哈太过活泼,冲撞到了就不好了。”
金姐儿悄悄扯了扯钟盛达的袖子,钟盛达看了她一眼,不太高兴的蹙了蹙眉,但还是开口道:“要不,放我们那处养着?”
玉格笑道:“多谢姐夫,不过不用了,我和四姐明儿就回那边去了,四姐的芙蓉记走不开,我手边也攒着好几件事儿,都是要赶着做的。”
钟盛达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
郭胜笑着点头道:“是得忙,马上的元宵节是大日子,正是最好做买卖的时候,二姐儿每逢年里年外的时候也是要忙些。”
二姐儿咬着唇瞧了玉格一眼,又低下头去,声音低低的道:“以后不用忙了,我、不打算再做西红柿酱的买卖了。”
郭胜有些惊讶的看向她,他怎么没听她说。
二姐儿低着头别开脸,双手用力的绞着手帕,并不和谁对视,一副像是在和谁闹别扭的模样。
郭胜又转头去看玉格,玉格正笑着和多尔济和陈氏解释自个儿为何要早些回去,像是并没有听到二姐儿的话。
郭胜心里计较了几番,脸上的笑容不变,却不再轻易开口说话了。
同样并不怎么说话的,还有喜塔腊·达穆。
不过玉格和常旺都没在意,常旺的话又多,马志祥又只瞧着玉格,钟盛达一贯是比较沉默的,还有孩子们的吵闹声,所以气氛还是很热闹和睦。
“过年还给你派差事,这也太惨了。”常旺道。
玉格大点其头,很是赞同。
崔先生笑道:“可不能这么说,这都是皇上的看重。”
玉格和常旺对视一眼,只笑不说话。
崔先生问道:“那七爷有什么章程了没有?”
玉格叹了一声,指着他对常旺道:“你瞧瞧,这就催上了。”
常旺嘿嘿笑了起来。
崔先生睨着玉格道:“不是在下催促七爷,只是提醒七爷安排好自个儿的时候。”
崔先生慢声数了起来,“那些个使臣最多在京城待两个月,蒙古亲王们等贺完皇上的万寿也要回去了,二月里,皇上要巡视京畿,说不得也要带上爷,三月万寿节,六十大寿的整寿,七爷必定也是不得闲的,四月加了一科恩科,这个倒是和七爷关系不大,不过进了五月,皇上要出塞,七爷接了这么个差事,必然也要伴驾去的,到了七月行围、”
崔先生拖长声音,呵了一声,“七爷大约忘了,去年的时候皇上说过,今年要看您的骑射功夫的。”
玉格扶额瘫倒到椅子里,有气无力的摆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知道了。”
常旺嘿嘿笑个不停,冲着五姐儿挤眼睛,所以瞧,他这样的才叫聪明呢,有钱有闲有身份。
五姐儿笑着睨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幸灾乐祸。
陈氏皱眉心疼道:“怎么忙成这样?这样数一数都要忙过大半年去了,你虽然能干,可皇上也不能可着你一个人使唤呀,这要是又像上回那样累病了可怎么好!”
常旺嘿嘿笑道:“岳母可不能这么说,崔先生说了,这都是皇上的看重,是恩典呢。”
常旺是调侃着说的,陈氏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玉格瞧了垂眸喝茶、辨不清神色的达穆一眼,有人大约是真心这样觉得的,大约还要认为是她不知好歹。
玉格笑道:“崔先生说得对,这是儿子的福分,只是儿子懒散惯了,所以才有些个不适用,其实皇上和皇子阿哥,还有王公大臣们个个都比儿子忙得多。”
陈氏想说那不一样,她打小就身子弱,可是话到嘴边,多尔济拉了她一把。
陈氏后知后觉的觉出自个儿说的话不合适,又换了话嘱咐道:“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个儿。”
玉格笑着点点头。
马志祥笑道:“等玉格把这几件差事办好,估摸又该升官了。”
崔先生笑道:“那倒不一定,七爷前头升得太快,年纪又小,如今的品级已经很了不得了,估摸皇上还会再压一压他,当差办事本来就是臣子该做的,不过官阶虽不能再升,但七爷是旗人,若是立了功,旗务这边倒是能动一动。”
朝廷的官员体系不仅有本人的实差这一条,也不止给母亲、妻子挣诰命这两条支线,若是普通民人,立了大功,还可以封爵,还可以给自个儿的父亲请虚职,也可以让自个儿的儿子门荫入仕。
玉格是旗人,就又多一条实差实权的路线,那便是旗务里头的官职,从普通旗人往上,有正四品的佐领、正三品的参领,还有正一品的都统,这一处可是有兵权的。
比如理藩院尚书阿灵阿,一门荫入仕,便是一等侍卫兼佐领,后又承袭了一等公的爵位,任镶黄旗满洲都统,在朝中还兼任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还总管着火器营的事务。
所以一个旗人只要有本事,又有圣眷,前程是不可限量的。
崔先生对玉格往后的前途极是看好。
“就算不能动,也不用着急,七爷还年轻,往后的路长着呢。”
常旺也对玉格极是看好,并且寄予厚望,挑眉挤眼道:“嘿嘿,你可要好好干,咱们都指着你这棵大树乘凉呢。”
玉格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只有他能说得这么坦荡。
马志祥和郭胜都应景的笑了起来。
饭后,常旺张罗着要打马吊。
也不管别人,自个儿先一屁股坐下,又拉了玉格坐下,“你这个大财主可不能跑。”
玉格笑道:“如今谁不知道,你才是大财主。”
马志祥笑着看向崔先生、郭胜、达穆和钟盛达几个。
崔先生还没表态,常旺先摆手道:“不要他不要他,咱们玩马吊就是图个乐,跟他玩可就乐不起来了。”
崔先生摊手笑道:“好吧,我不来。”
郭胜笑着入了座。
喜塔腊·达穆摆手道:“我不喜这个。”
常旺只噙着笑,瞧也不瞧他。
钟盛达瞧这模样,迟疑了一会儿,看向马志祥。
马志祥笑道:“你玩吧,不用管我,我看你们玩就行。”
钟盛达这才入了座。
牌局开始,马志祥在一旁瞧着也能和玩牌的几人说上话,喜塔腊·达穆站在一旁瞧了一会儿,没趣儿的打开门帘出去了。
暖阁里头的金姐儿透过窗子瞧见喜塔腊·达穆,想了一会儿,转头对二姐儿道:“我去解个手。”
二姐儿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
“三妹夫?”金姐儿走到东厢墙后、暖阁和堂屋的阴影处,冲着喜塔腊·达穆试探的叫了一声。
喜塔腊·达穆抬眸看来,表情冷冷淡淡,腰背挺直,还是很有亲王府侍卫的气派。
金姐儿道:“听说三妹夫在雍亲王府上当差?”
喜塔腊·达穆微微一点头,“是。”
金姐儿绞着手帕,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戏文里头都是这么说的,万一就中了呢,玉格一点儿也没有帮银姐儿谋前程的意思,她只能这么赌一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