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在秋山书院山长和孔仇先生的迎接下,国子监一行人暂时在书院住下。
第一天,仆役给大家分配院子,陆史虞作为国子监司业,自然有一处单独的院落,只是他让仆役多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还在床铺上扑三层被褥。
以至于那仆役下去后和其他人偷偷说,国子监的司业是个纨绔,晚上居然要盖三层被子……
天色未黑,大家收拾好行李后,出门四处逛了逛,然后等到晚饭的时间,一同去饭堂用饭。
蔺荷也去了,然后发现秋山书院提供的食物水平很高,选材和制作都很精细,堪比外面酒楼的大餐。
之所以这玩意,据说是因为秋山书院名气大,不仅能把孔仇这种大文人给吸引来,也吸引了众多商人募捐。
甚至有家中富裕的学子主动为书院添砖加瓦,在这样的财力之下,饭堂的食物自然比普通书院要好得多。
不过蔺荷没有感到失落,虽然秋山书院做的饭好吃,但她做的饭也不差呀。
而且派系不同,秋山书院的厨子应该是鲁地人,做的菜都是硬菜,讲究调味平和。
蔺荷做的更多的是小吃,且菜系不分南北,还时不时做一点儿西式甜点,若比较,二者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显然吃过饭菜的国子监学子们,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的惊艳是一刹那的,随即便觉得还是自己饭堂的食物好吃,种类多可以随便挑选,不像秋山书院,每天只做固定几道菜,即便不想吃,也没有旁的办法。
苏全吃的是道糖醋鲤鱼。
汁水炒到粘稠,粘在鱼身上,连着皮肉一起撕下来,入嘴酸甜可口。
可他更思念酸菜金汤鱼。
同样酸涩的味道,腌制过的酸菜更加入味,加点儿茱萸和花椒,嘴巴微微麻辣,处理过的鱼肉没有细刺,鲜嫩乳白,滑溜的一入嘴就从喉咙里滑下去,几乎不用咀嚼。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叹气,然后就听到了接二连三的叹息声,一抬头,发现其他几位同窗也是同样的表情,彼此对视一眼:这才离开第一天,就已经想回去了。
“还以为有多好吃呢,能让小三元都拒绝我们国子监,原来不过如此。”
“此言差矣,若和之前相比,的确很不错,但蔺姑娘来了之后,总是做出各种奇特的新鲜吃食,所以这秋山书院的饭食倒显得不那么特别了。”
“没错,确是王兄说的这般。”苏全有些担心,“自从上次的肉夹馍后,饭堂已经很久没有推出新吃食,你们说,我等离开这么久,不会正好赶上有新东西出现吧。”
经他一说,其他学子也担心起来:“千万不要,咱们不在,岂不是让那群新生占了便宜。”
“哼,新生们太狡猾了。”
“现在让他们知道饭堂的食物好吃,等回去后更抢不到位置了。”
……
几位老生愁眉苦脸,因为第二天是论辩比赛,所以他们吃完饭后,就先回到书院为他们准备的院子休息。
一夜好眠。
论辩比赛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此次比赛,除了秋山书院和国子监,还有另外一个书院象白书院。六十多名学子,坐在阶梯状的圆形辩论场上,下面站着三个书院的负责人,陆史虞也在其中。
三人中,他是最年轻的,但并不会让人轻视,他身上有一种威严的气质,表情不怒自威,引得周围的学子小声议论。
陆史虞目不斜视,在他视线的尽头,女扮男装的蔺荷和四九坐在一起,正偷偷的给他加油。
陆史虞嘴角翘了翘。
那边,秋山山长已经宣读完论辩比赛的事项,并公布了今日的辩题,之后退出场地,将论坛留给学子们。
一人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1]
蔺荷是第一次接触古代的论辩比赛,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平日里在饭堂里狼吞虎咽的吃货学子们,是真的厉害。
他们也有思想,有情绪,以及有对自己书院的荣耀感。
最先上场的是秋山书院的学子,针对山长所说的问题,洋洋洒洒论述数百字,跟他讲完,便立刻有一名象白书院的学子上台与之辩论。
没有轮合,直到一方被辩倒,无话可说,再有另外的人接上去。
蔺荷刚开始还觉得有趣,后面便渐渐有些发困了。
学子们的辩论都是拗口的文言文,语速快起来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她双手撑着下巴,头颅一点一点打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底下的论坛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差点没有把蔺荷吓得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睁开眼往下看,原来第一场辩论分出了胜负,象白书院的学子输给了秋山书院的学子。
“还有谁要与吾论辩?”
年纪轻轻的黑袍学子扬声道。
一时间,没有人回应。
大家都在沉思,思考应该从何处入手辩驳对方的论据,蔺荷听到旁边的国子监学子语气严肃:“看来,这位秋山书院的伍仁杰不容小觑。”
“他就是伍仁杰?”
学子回过头看向蔺荷:“你也认识?”
“额,不认识,只是觉得名字有些熟悉。”
“难怪,伍仁杰是去年南方的小三元,本是推选入国子监的学子,但最后对方却去了秋山书院。”
蔺荷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因为国子监饭堂的饭难吃而拒绝了陆史虞的那位勇士嘛!
正此时,伍仁杰将目光移到了国子监的方向:“早就听闻国子监人才辈出,吾仰慕已久,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话说的还算客气,但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小三元和国子监之间的爱恨情仇,此刻听到他主动“下战帖”,一个个眼里闪耀着看热闹的光。
打起来打起来!
而国子监的学子,也被激起斗争之心,不就是神童吗,古还有伤仲永的故事呢,今日他们还非得挫挫他的傲气!
当即便有一名勇敢的学子站起来应战:“学生苏全不才,乃国子监一无名小卒,愿意和伍兄论辩一二。”
“好!”
“支持苏兄!”
蔺荷不自觉也跟着紧张起来。
她不再瞌睡,眼睛一场不眨地盯着场中,有时候听不懂,便会看其他人的反应,据此来了解论辩情况。
苏全还是有些本事的。
象白书院的那位只坚持了八个来回,而他已经坚持下十二来回。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已经有些吃力,若和其他人论辩,他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可惜他遇上的是伍仁杰——那位三岁就倒背《论语》,十二岁就以小三元的身份考中秀才的神童。
果然没过几轮回,苏全败下阵来,反观伍仁杰,依旧云淡风轻,双手背于腰后,朝着输掉的学子微微点头。
日头爬到头顶,第一场论辩比赛结束,秋山书院率先拿到一分。
听着隔壁欢乐的庆祝声,国子监的学子更加闷闷不乐。
输给旁人也就算了,居然输给了有宿仇的秋山书院,这让他们羞愧万分,尤其是面对自家司业,更觉得丢人。
学子们跟在后面,偷偷议论:“感觉司业刚才的脸都黑了,他一定对我们很失望吧?”
“肯定失望,哎,都怪我。”
“苏兄可千万不要这样说,敢于与伍仁杰论辩,我等佩服你还来不及,怎么能怪你!”
“是啊是啊,如果那样,我等连畜生都不如了。”
……
“想必下午的论辩,秋山书院还会派伍仁杰,我们这边得好好商议一下,不能再次输掉。”
苏全咬牙:“让我上,我一定赢回比分!”
说着,众人到达饭堂。
刚进门,就发现他们口中的伍仁杰也在此,只见他和几位同窗坐在一起,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五样大菜,三荤三素,香气扑鼻。
其他学子都在说话,伍仁杰手中的筷子却忙碌不停,他那张伶牙俐齿的嘴巴此塞满了食物,尚未咽下去,筷子就夹起了另外的东西继续塞进嘴里。
众人:“……”
看得出,的确很爱吃。
因为来得晚,国子监学子没有地方坐,伍仁杰同桌的几位看见后,眼睛转了转,热情邀请一起拼桌。
“远来都是客,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
“不用了,随便点一些就行。”
“哎呀,客气什么,不是我夸大,我们书院饭堂的吃食那可是这个。”那秋山书院的学子竖起大拇指,显然相当有信心,又道,“你们平时应该吃不到吧?正好趁此机会多吃一些。”
于是国子监的学子就不开心了:“虽然吃不到你们饭堂的食物,但我们饭堂也有诸多美食,我等的口味,还是更喜欢后者。”
“哈哈哈……”
闻言,秋山书院的学子们哈哈大笑,谁不知道国子监饭堂“猪都不吃”?只当几人是死鸭子嘴硬:“兄台莫要说笑了,推荐你们点一道一品豆腐,豆腐白细鲜嫩,味道清淡软烂,绝对比你们吃过的所有豆腐要好吃!”
他们觉得自己是好心好意,哪想国子监并不承情:“哼,实话实说罢了,何来说谎一说!”
空气紧张起来,双方有些剑拔弩张。
秋山书院的人冷笑,不承认是吧……用手推推身旁的伍仁杰,“吾兄吃过两个饭堂的食物,应该最有发言权,让他来判定好了。”
伍仁杰短暂从饭菜中抬头:“什么?”
“你当时去国子监,也吃过他们饭堂的食物,觉得如何?”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移过去。
伍仁杰皱眉,想都没想:“难吃至极!”
“嚯——”
“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此!”
“他们还不愿承认,也是,不仅论辩比赛输给我们,连饭堂也输给我们,换我我也觉得丢脸。”
面对秋山书院的冷嘲热讽,国子监的学子脸色涨红:“你说的是之前的饭堂,如今饭堂已经换了厨子,而且我们的食物不仅对内出售,同样对外出售。”
“嗤,我们又没有吃过,自然是你想说什么便是什么,谁能论真假。”
秋山书院学子不以为意。
他们远在京城外的普罗山,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当然不知道小外卖员的事情,也不知道风靡京城的奶茶:“除非,你们能将吃食拿出来。”
这个要求就太过分了。
国子监和秋山书院隔了几百公里,现如今,众人身在普罗山,如何能拿到国子监的吃食?!
眼看着秋山书院因此又压过他们一头,众人又气又急,忽然,坐在众人之间的苏文想起什么:“谁说我们拿不出来!”
面对同窗的疑惑,他猛地站起来,激动道:“双肩包!双肩包里有蔺姑娘做的吃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