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法寺周报一经出世,很快就火爆全京,因为这个报纸上的故事太有意思了
被继母和继兄妹抢夺家业的可怜姐弟俩,在渡厄高僧万般神通帮助下,姐弟俩夺回家业,功成名就,这么爽的故事,不管是不是读书人都爱看。
价格还不贵,七文钱基本上都能掏得起,买下来就可以收藏在家里反复看,找个识字的人念故事,把这故事记下来,就可以对照着识字了,这可比请先生省钱多了
因为这一张纸,莫名掀起了识字狂潮,这也是谁都没想到的。
报纸价格很便宜,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会出于好奇地买一张。
池砾开的印刷厂现在各种东西还不齐全,所以每天只能印500张,一星期就是3500张。
雍京十分繁华,人口能有近百万,这么点数量完全不够抢,很快就销售一空。
街边巷角都是捧着报纸念故事的人,每次身边都会围着一群人听。
念报纸的人异常认真,把广告语也一字不落的念完。
一时间“桃花阁”、“苗娘子面铺”、“白雪阁”、“猫儿乐”的名字尽人皆知,等看到实体店的时候,顿时忍不住去围观打卡。
不过其它三家店都做的是“高档生意”,门槛很高,看的起买不起。
只有苗娘子面铺亲民,一时间门前排起长队,就为了尝一下报纸上又大又白的馒头。
池母现在主攻蛋糕,面铺就交给谭家厨娘的那个亲戚打理了,给他三成分成。
厨娘家那个亲戚原本是乡下的佃农,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经常靠人接济。现在突然来城里做了掌柜,日子一下子有了奔头,每天再累都不怕,只盼着人越多越好。
围观的有心人看着那一屉屉往外搬的笼屉,心里打算盘,这一天得赚多少钱啊
而买报纸的大家闺秀也很多。
门阀高的大家小姐,自然知书识礼,读到庄子叔的那篇题厄法寺冬韭,无不为这非凡的文才心折,有的甚至开始芳心萌动。
而等读到改编版的灰姑娘,登时痴了。
她们这种高门大户的闺秀,继母、庶母、庶兄弟姊妹,各种藏在暗处的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看到这篇故事,代入感实在太强烈了。
如痴如醉地读完整张报纸,反复研读,竟是一个字都不忍落下。
及至末尾的广告,陷入沉思。
桃花阁她们倒是知道,现如今京中贵女,若是没有桃花阁的胭脂水粉,可是要被嘲笑的。
那“白雪阁”和“猫儿乐”是什么
正好家里养了一只猫,就抱着猫去传说中的“猫儿乐”,一进门就看见好几个漂亮猫猫模特,当时就喜欢得不行。
在老板说要不要把猫猫她打扮成模特那样,立刻同意了。不仅如此,还看中了一个猫猫模特,问老板卖不卖。
老板犹豫了半天,心痛的卖了5两银子,加上美容费,猫食费,最后差不多花了近10两。
但这个级别的贵女,纯粹就是花钱买开心,才不会在乎。
让婢女抱着两只漂亮的猫猫,又驱车去传说中的白雪阁。
到店里看见柜台上点着各种花式奶油的小蛋糕,当时就不行了,问也不问价格,直接要一块。
掀开帷帽将蛋糕小口地放进嘴里,松软甜蜜的感觉,瞬间盈满口齿,这细腻绵柔的口感,很快征服了这些古代大小姐,毫不犹豫地让人包了好几块,准备带给家里人吃,于是又下去十几两银子。
吃完糕点再去桃花阁买脂粉,至于苗娘子面铺,那些名门贵女,一看这么多人,就望而却步了。
因为小小一张报纸,让四家店的生意同时爆火,这出色的“带货”能力,很快引起了雍京大大小小商号的注意,蜂拥至厄法寺求登报。
池砾也痛快地给了价格,印刷量3500张,1个字10两,印数量翻几倍,单字价钱翻几倍。
登门的商户:
1个字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普通商户都退却了,但也有心狠的,比如飞仙楼老板,直接预订下期报纸。
“飞仙楼好酒好菜”七个字,七十两到手,谢谢惠顾。
不过飞仙楼和其他酒楼原本各占胜场,实力相当,平衡的吸引着顾客。现在有了报纸这个宣传助力,给他了额外破冰的机会,到时候赚的钱,只会比这七十两的广告费多。
见效后,他的广告位就会卖得更好。
第一期广告栏其实都是关系户,只有“猫儿乐”是真的掏了八十两,当然那八十两也是和厄法寺借的。
第二期可就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了,池砾还是挑选了四个商家,三百两到手,广告真赚钱。
他在这忙着搞印刷厂、忙着招人、忙着赚钱,谭玉书却看起来特别闲。
池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每天都没事的吗天天往我这跑”
谭玉书眨眨眼睛,他还真没事
户部的事都不用他插手,每天顶多去史馆借借书,喂狐狸,和同僚喝喝茶,唠唠嗑,也没什么别的事。
至于他掌管农事的职责,他今天来,还真是为了这件事。
“池兄,有时间吗庄兄今天上路,我们送送他吧。”
关他屁事,池砾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去送了。
城外的大土坡上,立着一个离人亭,离别的人就要在这离别了。
“丹缇小县,比邻之丘,常有匪患,万望庄兄保重”
谭玉书一脸情意绵绵,依依不舍地握着庄子叔的手。
庄子叔闻言也神色怅然道“愚兄远赴他乡,山高水远,四美兄万勿遗昔年之志,着淤而不就污。家中拙荆幼子无依,也有劳四美兄多加看顾。”
“愚弟谨记,庄兄放心。”
池砾在一旁听着,牙都疼了。
先把人哐哐怼一遍,然后再让人家帮忙照顾老婆孩子,庄子叔这样的人,为什么也会有朋友呢
还好谭玉书脾气好,不以为忤,继续殷切叮嘱道“这一大袋棉种就交给庄兄了,棉花喜高热,忌水渍,丹缇种植棉花正适宜。若是能大获丰收,便能全国推广,将来百姓寒冬中能穿上棉衣,庄兄功不可没。”
庄子叔慨然道“何求有功,只愿天下无衣不蔽体者而已。”
谭玉书闻言顿时躬身一礼,庄子叔也还礼,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谭玉书的三个恩荫名额,其中一个还是给了庄子叔。
不过谭玉书现在名义上是“亲宋党”,若是将庄子叔举荐到中央,那是明着给“恩相”难堪。
所以谭玉书先去宋相那打招呼,将庄子叔举荐到偏远的绥州丹缇县。
大雍最难缠的三个邻居,一个是北面的北戎,一个是西面的之丘,一个是南面的百越之地。
北戎地处极北,夏季草场茂盛,冬季滴水成冰,地幅广袤,环境恶劣,由此诞生了一批游牧为生的彪悍铁骑兵。
北戎盛产良马,甚至可以达到一人五骑的水准。而大雍的马政不立,在骑兵上很难与之抗衡,只能以步制骑,每每被动防守。
虽然年年岁赐安抚,北戎也动辄衅边,只能将岁赐的数量逐年增加,却更养的北戎狼子野心,是大雍最大的祸患。
而百越之地,虽然也有蛮夷不服教化,但他们那物产丰富,能自给自足,一般不会来雍境滋扰。
且随着互相通商,大雍与百越诸部关系愈加友好,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了,算是最为省心的邻居。
至于之丘国,处于这两者之间。
之丘地形险峻,层林叠嶂,易守难攻。既有大片的养马场,也有适宜耕种的平原。
但比之中原大地,还是不可同日而语,每每自然灾害,国穷民乏,就会来大雍境内劫掠。
虽然没有北戎兵那么凶残,动辄屠城,但每年也要捞够足够的好处才罢手。
且每每北戎作乱,它便要在西边起祸,要挟更多岁赐,难缠得不行。
绥州与之丘接壤,常常被之丘国攻打占领,绥州丹缇的知县,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
谭玉书举荐庄子叔为丹缇知县,荒郊僻壤,远离朝堂,宋茗自然不会感到被冒犯。
而嘉明帝来厄法寺拜佛的时候,曾经见过庄子叔的那一壁长文,深感这是个有才之士,听到举荐,立刻批准了,庄子叔就这么走马上任,带着棉种,去丹缇县试种。
两个人道完别后,谭玉书识趣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俩,转而对谭九哥叮嘱道“照顾好庄兄,一旦发生什么事,安全要紧,不要逞强。”
谭九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老爷,你真是什么事都派我去啊”
谭玉书失笑,摸摸他的小光头“等你回来,给你在京城买一个宅子,再给你娶一房老婆。”
谭九哥
“老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放心吧我一定把庄老爷照顾得好好的”
谭玉书看他这一副跳脱的样子,更不放心了,叮嘱道:“这是盘缠,路上省着点花,也别舍不得花。”
谭九哥一把抢过盘缠,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知道了给我吧给我吧”
他这么没心没肺,光想着盘缠,庄子叔那边可就难过了。
这一别不知几年能回,冯秀娥当场泪流不止,将春衣、夏衣、冬衣,一并给他塞上。小豆丁看他娘哭,也意识到什么,开始抱着庄子叔的大腿不放。
庄子叔纵然铁石心肠,见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肝肠寸断。
然而终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擦干眼泪,将孩子塞到他娘怀里,狠心地别过头去,打马离开。
目送庄子叔和谭九哥赴任,又送伤心欲绝的冯秀娥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谭玉书叹口气“总感觉我是拆散人家夫妻的坏人一样。”
池砾翻了个白眼“他是去做官了,又不是去送死。”
谭玉书
池兄这是在安慰他吗更担心了好吗
绥州和之丘国接壤,原本不出意外的话,谭玉书从青州回来,大概率就会被调到绥州。
虽然这几年之丘国都没有兴起兵戈,但毕竟地处边关,庄子叔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前往此处做官,确实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然而种棉花这种事,还真得派一个可靠的人去。
因为棉花作为一种经济作物,卖的比粮食贵多了,如果发现这其中有利可图,难免会出现种棉热潮,甚至侵占耕地。这其中的尺度,需要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去把握。
之丘国最近几年风调雨顺,且之丘王老迈,国内内斗得很厉害,在未决出胜者之前,应该不会轻易对大雍动兵。
谭九哥自小跟着他一起学武,有他在庄兄身边,谭玉书也能安心一点。
只不过有一点,谭玉书问向池砾“现在庄兄和九哥儿都走了,池兄那会不会缺人手”
池砾
“你觉得他俩在不在有什么区别吗”
谭玉书顿时失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池砾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刚刚我好像听到你的庄兄叫你四美”
谭玉书
“你还有多少名字是我不知道的”
谭玉书
“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独特啊,四美兄。”
谭玉书
四美是他爹生前就给准备好的表字,取自“兼具忠孝仁义四美之德”的意思。
意义非常好,但怎么说呢,他就不太想别人这么叫他,至于原因是什么,谁叫“四美”谁知道。
所以平时和朋友相称时,他从来称姓不称字,他的朋友也很体贴的只称他姓。
缓缓看向池砾,只见他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趴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嗓音轻轻道“你是比较喜欢叫小四还是比较喜欢叫小美”
谭玉书
池兄,不给别人起外号,真的很难受吗
还有庄兄
你说话前就真的不能看看气氛吗
庄兄的离去,突然没有那么悲伤了。
随着厄法寺周报火的不仅是那几个小广告,还有那则招工广告。
谭九哥这人跳脱惫懒,而庄子叔古板死脑筋,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经商的料。
池砾收下他们俩,大概真的是看在谭玉书的面子上扶贫,真要招员工,还是得招点正经人。
雍京虽然已经发展出城市经济,但它能的工作岗位当然没有现代大都市那么多,亲戚之间互相托关系就能把岗位占完了,这样公开招工还真少见,一时间来应聘的非常多。
人数大,很快就招到了靠谱的员工。
一个叫须敏学的秀才,和一个叫宇文禄的“侠客”脱颖而出。
面试的时候分了两个通道,识字的一边,不识字的一边。
不识字那边挑普工,印刷机和造纸的操作都很简单,招几个身体好的就行了。至于一些店员可以不识字,但人要机灵,所以主要看这些人的身体和精气神。
谭玉书实在闲的不行了,就来帮他面试这队。
至于另一边自然是挑文员,直接让他们即兴发挥一下,随便写个什么东西。
池砾这几天因为小狐狸识字飞快,所以基本能看懂,就自己来面试了。
到最后两人各挑出一个人,居然还是朋友。
须敏学这个人看起来就比较灵,在别人都写一长串晦涩难懂的文字时,他写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故事。
池砾抬头“以前写过话本”
须敏学立刻点头。
他只是个秀才,字画没人稀罕买,平时去外面摆摊,以替人写书信画扇面糊口,还给几个当今大火的折子戏大家当过代笔,编故事还是会的。
看完那张报纸,总觉得厄法寺更需要写话本的人,所以就小露了一手,没想到真的因为这个被看中了。
池砾看重的可不仅仅是他写话本的能力,也在于他那善于活动的头脑,古代的读书人好多都很迂腐,这个人脑子就灵动多了。
“我想聘你当主编,负责拣选登报纸的内容和版面设计,在没有投稿的时候,也需要你主笔,当然你写的文章另给报酬。每个月基础工资二十贯,年终视工作情况发奖金,干不干”
“干”
须敏学毫不犹豫的就都答应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被选上
老天爷,一个月居然有二十贯他节省一点,一个月不到两贯的花费,剩下那么多钱,可以买多少书啊
而且听厄法寺高僧的描述,干的全是文字工作,怎么能不同意呢
一旁的宇文禄听着顿时为他高兴,然后特别积极地问“大师,那我呢”
池砾看向他,说是一个“侠客”,其实就是个“街溜子”,每天无所事事,但神奇的能赚到养活自己的钱,机灵是真机灵。
而且身高马大,浓眉大眼的,自身形象不错,很能拿的出手。
看了一眼谭玉书,谭玉书也看了他一眼,眨眨眼睛,好像在说我挑得还不错吧
池砾
那确实比庄子叔和谭九哥那俩坑爹玩意儿强多了。
抬眸“一点字不识”
宇文禄顿时瞪大了眼睛“哎,大师你之前说的那队不用识字啊”
思路清晰,敢想敢说,果然也够胆识,在性格多木讷的古人中确实很拔尖。
于是便道“我想雇你当厄法寺在外产业的总揽事,以后厄法寺在外的产业都让你管。”
还有这好事
宇文禄立刻一抱拳,精神振奋道“谢大师赏识,在下必肝脑涂地,以报大师知遇之恩”
池砾面无表情道“不必,你给我学识字。”
宇文禄
须敏学赶紧替他答道“可以的大师,我来教他认字”
“不仅认字,还得学会看账本。”
“大师,我会算盘,我教他”
宇文禄
“我还没同意呢你替我答应什么”
“为什么不同意呢识字很简单的,而且你想以后东窗客出个什么新话本,你都看不懂吗”
东窗客突然被点名哎
“而且你不学算盘,不赚钱,将来怎么娶到故事里那样的老婆呢”
宇文禄:
有有道理啊
“所以啊”须敏学转过头来对着池砾笑道“他愿意识字。”
宇文禄
那就这样吧。
挑选出了两个部门主管后,招其他人的事就让他们俩自己琢磨,池砾就不管了。
搞完了这茬,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说起来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在现代忙的是他,回古代忙的还是他呢
再看一眼神情惬意,悠闲品茶的谭玉书。为什么在现代他很闲,在古代他还很闲呢
被看的谭玉书动作一顿,好像是太闲了
立刻提议“池兄,既然忙完了,咱们出去玩吧”
哼,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像只小猪一样
但池砾还是跟谭玉书出去玩了。
自从惊蛰过后,天气就开始回暖,厄法寺的大棚再过一个来月,大概就能拆了。
虽然少了一笔收入,但没关系,他新的产业搞起来了。
两个人漫无目地的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路过一家卖佛珠的小摊贩时,谭玉书顿时想起那天崩碎在大殿上的手串,现在想想还好可惜啊,于是又买了一串。
刚拿到手中,还没等带上,就被一只手抢走了。
谭玉书看向池砾,可怜巴巴道“池兄,那是我的”
池砾挑眉“你又不是和尚,带什么佛珠”说罢就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谭玉书
可是池兄,你已经有一串沉香木的了为什么还要抢我桃木的呢
池砾哼,就抢
谭玉书欲哭无泪
不过没关系,他还可以再买一串,谁让他有钱呢
正掏钱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谭将军,是你吗”
池砾和谭玉书两个人一起望去,是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穿着绿色衣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池砾刚看清来人,谭玉书就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汀兰”
叫汀兰的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谭将军,真的是你”
随后眼睛一亮,捂着嘴笑起来“谭将军,我家姑娘也来京城了”
谭玉书
看了一眼池砾,池砾面无表情妙啊,又是一个旧相识。
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间或传来几声缓慢的琵琶声。
一个素衣荆钗,难掩国色的女子垂眸静坐,许久抿唇一笑“谭将军若有心事,便请直说,何故乱弹琵琶”
谭玉书按住琵琶,赧然一笑“让柳娘子见笑了。”
他其实不想的,但是看了一眼池砾一动不动望过来的视线
池兄,别这么看了,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