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
虽然早就知道世道不太平,会有落草为寇的存在,但是之前可从没有听说边关附近,居然也会有流寇存在的。
就算不怕衙门中的官兵,难道不怕驻扎在边关的凉州军吗?
魏定目光从虚空中拉回来,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
接过信笺打开查看后,淡淡道:“让突骑营带一个小队的人去吧,这府衙中的官兵,还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是!”
眼看着人飞快的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城静枫转身往瞭望塔的外侧下方望去。
不远处的屠虎,听到消息后,整个人像是来了精神,手中武器一挥,很快一群人就从队列中出来,随着他向远处跑去。
在瞭望塔上,城静枫感觉自己还能隐隐听见他的声音传来:“居然敢犯到爷爷我手里,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厉害!”
一队人马策马而出,带起滚滚烟尘。
城静枫转头看向魏定,人走之后,又重新靠回到瞭望塔的边上。
扫了一眼瞭望塔上,角落中有个坛子,和之前庆功的时候,装酒的坛子有些相似。
“那里面是水。”
城静枫转头看向他,身上也确实没有酒味。
“我明令禁止军中酗酒,绝对不会自己带头犯这种错误的。”
城静枫心中宽慰,所以结果可能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糟糕?
要不然魏定现在应该没法保持这种理智吧。
于是问道:“那之前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自从那次之后,你就一直没有来找过我了,这是不想我牵扯进来对吧。”
魏定原本背靠瞭望塔的边缘,突然转了一下身,手撑在瞭望塔边缘上,朝着北方望去。
声音淡淡道:“军师真的想要知道吗?”
城静枫感受着吹拂而来的温热的风,说道:“想,更多的数据和资料,有利于我日后下重要的决断。而且我不是已经知道那么多了吗?又何必在乎多这一点。”
魏定看着军营边缘处那块寒光闪烁的地带:“是的,我暗中派的人,确实查到了柴枋和印乐游勾结,而且他背后,肯定还有人。”
想起自己上折子后收到的批复,还有那些查到的消息,魏定顿了顿,声音被风带着呼啸而过:“很大可能和那个人有关。”
果然如此。
有些事情能被历史记载,还不止一起,确实有一定的历史必然性。
“有什么直接明确的证据吗?”城静枫问道。
魏定:“没有,当年的事情过去太久了,很多事情无从查起,我的人也没有办法太深入的调查,要不然就会暴露。”
城静枫问道:“之前那一份下半截还没有破译出来的,你找到对应的译本了吗?”
魏定摇头:“我对照了所有可能的兵书,甚至将我身边能想到的书都试过了一遍,没有一个一样。”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一切种种迹象,确实都指向他。”
暖风悠悠的吹过,但总让人感觉有点冷飕飕的。
也不知道随着火焰化成灰烬的另外几本书,到底是什么书,这个秘文背后,也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阴暗。
城静枫听着下面传来的训练声音,还有许多兵正在练兵,向更远一点望去,还能看见一个个黑乎乎的头顶。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站在城墙上的时候,看见凉州军集结的时候,下面也是这样一团团的,人多的数不清。
这样一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又遇见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甚至连唯一发现的酒坛子,里面装得都是水。
城静枫放轻了声音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魏定干笑了两声,指了指瞭望塔下正在训练的兵:“你看看他们。”
城静枫看着下面正在训练,一切如常的兵将们:“他们怎么了?”
魏定目光凝视着瞭望塔斜下方,看来来往的人群。
“他们都来自不同的州府,不同的城镇,不同的村落,为了自己的家人能更安稳的生活,才来凉州军的。”
“父母、妻子、孩子、好友,都在身后,你说他们有可能调转矛头吗?”
城静枫也看了看下面的这些兵,现在这种情况,确实不太可能。
“我魏家,也从来不是为了帝王守江山,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的太平。”
突然听到魏定说这样的话,城静枫回想了一下之前和他相处时的情形。
确实从认识以来,很少听到他话中有忠君之类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父兄两人被皇帝忌惮,似乎也说得过去了。
不过她总还是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之前她能明显感受到魏定对呼延拓的恨意。
尽管在两军交战的时候,还是以大局为重,但是明显能看出他想要报仇的想法,每一个机会都不会放过。
努力这么多年,多难都不肯放弃,甚至想过一举消灭匈奴。
怎么现在找到幕后凶手了,反而看起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就算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痛哭过,醉酒过,挣扎过,现在放下了,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她不再倚靠瞭望塔边缘,站直身体,上下仔细打量魏定。
魏定面上带笑:“军师怎么这样看我。”
城静枫扫过他搭在瞭望塔边缘上的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目光一变,伸手将魏定的手拉下来。
魏定下意识收回手,停滞了两息之后,干巴巴道:“男女授受不亲。”
城静枫笑道:“那之前将军还主动拉我的手来着,将军还记得吗?”
魏定转过身去,避开城静枫的眼神。
“之前实乃心绪不定,城姑娘见谅。”
之前明明还好好地,现在却这样避之不及,城静枫回忆了一下手上的触感,面色微变。
魏定手上的茧和上次的位置有明显不一样了,甚至有一两处是全新的茧。
看起来是练习了新的武器,若是按照茧变化的位置来看的话,甚至有点像是暗器。
在加上这样想要避嫌的态度。
“你不会是想要一个人……”
城静枫话还没有说完,魏定转身看向她,目光深邃,认真道:“我不会鲁莽,会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城静枫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劝他放弃报仇?
好像有点痴人说梦。
她也没有办法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她遇见魏定的时候,他就从京城往边关来,想来肯定是还有机会回京述职,面见皇帝的。
“真的想清楚了吗?你的名声,魏家的名声难道都不要了吗?”
魏定看着下面正在训练的凉州军,良久才道:“我会安排好的,魏家名声定不会受损,也不会牵连任何无辜的人,城姑娘放心吧。”
内心柔软却又无比坚强。
看着魏定侧脸的线条,像是藏锋的利箭。
不知道什么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的人。
“尊重你的决定。”
“多谢。”
两人相顾无言,在瞭望塔上晒太阳吹风。
“军师的水泥路,可真是旷世之作,若是所有地方都铺满这种路的话,那军情通传,粮草运输,可就快多了。”
城静枫道:“还想着这些呢?”
魏定愣了一瞬,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习惯了,我自小就没有别的爱好,就天天琢磨着做个像父亲一样的大将军,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的改不了。”
城静枫道:“没什么,没必要为了亏欠你的人,抑制自己的本性。”
魏定轻轻闭眼,眼前晃动的是许多个熟悉的人影。
再睁眼之后,还是嘱咐道:“以后,以后若是没了我,有些惹眼的东西,军师还是尽量收着些。”
两人在瞭望塔上呆了很久,直到凉州大营门口再次扬起尘土。
“走吧,下去主帐里,屠参将回来了。”
城静枫跟着魏定走下去,看着也一步步,魏定身上那股气势又出来了。
阳光打在他身上,和之前要上战场时的模样,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若不是她的记忆不可能出错,还要以为自己刚刚看见的魏定,是一场梦呢。
刚刚进到主帐,就看见屠虎掀开帐帘大步走进来。
面色有些不好看,眉头都微微皱起,配上一身横肉,看起来像是要去干架一般,有点吓人。
一进主帐,就走到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张桌案边,拿起茶水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一把放下,就开始大声嚷嚷道:“衙门里那一帮酒囊饭袋,也就只能平日里仗着一身衣服,还有身上的佩刀吓唬吓唬百姓了。”
“将军,你是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流寇啊,一群人瘦不拉几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就是拼着一股子不要命的劲儿。”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你看……”
魏定不轻不重的扣了两下桌子,只听咚咚两声,屠虎立马就停下了嚷嚷。
城静枫看屠虎的眼神,无奈提醒道:“从头开始讲,不要带入你的情绪。”
屠虎听见城静枫的话,点点头,然后慢慢说道:
“是一整个村子的人,他们家乡受了难,原本是准备按照规矩,来我们凉州城,落个外户的,但是上官不给批,估计怕自己考评被影响。”
“之后他们就结伴一起往我们这来试试,结果因为没有路引,一路不顺只能在荒郊野外住宿,到云城外的时候,有个人快被饿死了,又进不了城,急眼了,就豁出去不要命抢了人的口粮。”
“我去的时候,那个人还是饿死了,一群人都很激动,全都豁出命去打,就把那一群酒囊饭袋给吓唬住了。”
城静枫问道:“他们是受了什么难?当地官府怎么没有安抚好。”
屠虎原本的一脸凶相,带上了烦闷,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听说是他们那一小块,很久都没有下雨了,地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