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让贤!
果然还是来了。
金銮殿下面站着的群臣听到这一句话,心里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是看你原来追随谁,也不是看原来是不是效忠皇帝,甚至也没有提起之前对难民的一些不当处理。
所有的事情都从新皇登基后重新开始,许多人原本有些丧气,觉得自己仕途到了尽头的人,都重新打起精神。
还有一些站在最后排,几乎已经要到金銮殿门口的人,眼里亮起了希望。
若是新帝注重能力,而不是别的乌七八糟的东西,他们是不是也有希望了?
不管怎么样,众臣子都第一次体会到了城静枫的风格,心里也知道,之前的一切,也确实该放下了。
现在这一两个月,朝廷必将迎来一次大洗牌,若是还想要在这一场大浪之中,保下姓名,保下官职,还是要有点本事的。
等他们恍恍惚惚的离开金銮殿之后,只见以往每日都要走的路上,现在已经站满了人,一旁还有许多官兵看守。
再一次清晰的意识到,真的改朝换代了。
“真的把自己女儿都领回去吗?领回去也没法再嫁,这可怎么是好!”
“怎么,王大人连自己女儿都养不起了?”
“不带回去干嘛,留在宫中还能干嘛?你们别忘了,新帝可是女子。”
等他们将金銮殿外皇后妃子,全都一一领回去之后,回去的马车上,大多全是哭啼声。
人比花娇的华服女子,坐在马车上哭花了妆,用帕子擦拭眼下的泪水道:
“爹,你说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好不容易升到贵妃的位置,家里花了这么多钱财,一下子就被这个女人给毁了,你说她是给魏将军吃了什么迷魂药,皇位都让了。”
另外一辆和他并排行驶的马车中,也有一个哭红了眼的姑娘,手里绞着帕子,哽咽道:“好好的,造什么反那,爹你之前不话说,让我不要太担心吗?陛下肯定会赢的,”
两辆马车上,同时传出厉声训斥:“禁言!”“说什么呢!还不住嘴。”
似乎是听到了对方马车上传来的声音,声音顿时小了起来。
只留下小声的哭泣连成一片。
似乎是在哭泣命运的不公,也似乎是在哭泣自己黑暗的未来。
京城中不少女子,听到这个声音之后,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有被这个时代思想完全浸透的人道:“没了男人,还被退回娘家,这样的日子,可不好过了,难怪哭得这么伤心。”
“有儿子的还好,好好养大了以后还算是有个依靠,膝下无子或者是只生了女儿的,日子可就真的是不好过了。”
除了关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活该,外面的难民都要饿死了,听说她们还在宫中吃山珍海味,一大桌子菜就一样吃一点,以后就该让他们吃吃苦头。”
也有脑子精明好使的女子道:“那可不一定,陛下自己就是女子,听说还收了个女弟子,以后说不定女子能当个官,她们都识文断字,可比我们有优势多了。”
这话一出,之前围在一起讨论的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向她。
唐四娘没有理会这些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头大声叫卖:“糖葫芦,好吃又大个的糖葫芦,买三只送一只~”
她可要好好攒钱,送闺女到私家先生那里多认一些字,要不然以后机会真的来了,没钱没准备,那不是只能后悔吗?
类似的事情,京城四处都有发生,不同性格的人群,不同的情绪,最终也有不同的结果。
在许多女子心中都埋下了一颗种子。
等将自家女儿带回去,并且在家里好生交代一番,尤其是强调要摆正对新帝的态度之后,所有人都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去上差。
户部。
户部尚书连子明,下了马车之后,就疾步如飞的朝着户部大门走进去。
一进去就被团团围住。
下属们都面带紧张,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道:“连大人,新帝在朝上说了什么?我们还是担任原来的职位吗?”
“马上又要发放新一个月的俸禄了,我们到底是发还是不发,若是发的话,还按照以往的规矩来算吗?”
连子明抬起双手向下压,快速道:“俸禄这些都是小事,全部放下,现在开始,所有人和我一起整理户部情况,最重要的就是国库情况,然后还有关于土地、赋税等等运行章程。”
“必须速度快点,最好两日内整理好交上去,陛下明显是想要在登基大典之前,安排好难民的事情。”
“你们头顶的乌纱帽都暂时还在,但若是这件事情没办好,那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快!都动起来。”
户部所有人,听见这话都像是陀螺一样转起来,在堆积如山的资料中,飞快的翻找起来,不断的整理,奋笔疾书。
工部。
工部侍郎乌彭越,待在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心内还有点不敢置信。
康儿在边关拜的师父,一直挂在嘴边上的师父,居然就这样成功登基了。
“爹爹,你放心吧,师父很好的,以后你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功劳被尚书伯伯抢了。”
“爹爹,我没有按约定在秋天回去,后来连通信也断了,师父会不会怪我呀?”
小儿子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看向从外面进来的工部尚书,乌彭越心里燃起了斗志。
不过暂时没有表现出分毫,还是笑着迎了出去。
等工部尚书将要做的事情吩咐下来之后,整个工部都怨声载道。
因为和头顶的乌纱帽有关,还不得不做,于是只能嘴上抱怨道:“她一次要这么多资料,真的能看得完记得住吗?”
“是啊,我看就是故意折腾我们!”
“这两天估计都要在这里熬着了,你说我们都多久没有这样熬过了,新帝善于此道,估计以后工部不好混喽。”
工部侍郎笑道:“别想太多,这么多资料,她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得完,而且肯定要先看户部、吏部的,我们且不着急。”
站在他旁边的人,立马拍马屁符合道:“您说得没错,六部的资料,哪里是她一个人看得完的,哪里还需要熬夜。”
乌彭越听到他们的话,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早就习惯了捡别人的便宜,自然是不习惯。
在不起眼的角落,乌彭越和一小群人正在认真的准备资料,没有搭理这一群人的抱怨。
吏部。
丞相宰弘济坐在太师椅上,一旁正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开口道:“宰大人,我们真的就这样尊以为女子为帝吗?这未免也有点太荒谬了!”
宰弘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人家能力出众,能在旱灾的时候守住凉州,将凉州保护得和之前一样好,你行吗?”
吏部尚书惭愧道:“学生也不知该怎么做。”
宰弘济手中盘完着一根乌檀手串,淡淡道:“形式所迫,先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能耐吧。”
从宫中离开后,每一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不过相同的是,六部中所有人都开始彻夜不停地忙碌起来。
宫中。
宫中剩下的人,都是一些管着公共场所的人,比如说御花园、宫道这些地方的人。
城静枫看情况提拔了几个管事,其余沿用之前的管理层。
就算这些人以前是效忠某些人的,但是宫中主子已经全部离开,原来最大的主子也都已经死了,所以就算背景不干净,也没有效忠的人了。
将宫内的事情全部安排了一遍,城静枫和魏定走在宫道中。
落叶被风卷着垂下,落到两人面前。
城静枫率先开口道:“还有四天时间,登基大典举办之时,会宣布新的年号,将军可有好想法。”
魏定笑道:“不如叫建安,陛下对建设一方颇有建树,现在执掌一国,定能建设出一个强大的国家,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天灾。”
城静枫道:“我可没有让天下再无天灾的本事,将军应该清楚的,外面那些通天晓地都是传言,可都是靠得脑子。”
“不过建设确实是要的,等过几年,将军再回忆起今天说的话时,一定会感慨世界变化之大。”
魏定眼里含着真切的笑意,认真道:“我会记住的,也相信陛下的能力。”
两人在宫道中慢步,周围的修剪精致的花草,也有很自然的假山流水。
看着这些古色古香的建筑,城静枫感觉身心放松了许多。
“将军家眷现在情况怎么样?现在可以将她们安置回将军府了。”
魏定道:“他们现在在南边一个小城,在京城呆了许多年,终于有机会出去了,说是想要再玩一段时间。”
城静枫想到一家人就这样被困在京城,魏定的母亲有不输于他父亲的能力,却只能作为人质,一辈子蹉跎在内院,确实是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于是承诺道:“以后将军不管去哪里,若是家里人愿意,就带上一起吧,我不需要留人在京城为质。”
魏定目光中有明显的喜意:“那就多谢陛下了。”
等两人散步归来,皇帝之前所用的东西,都被清空了,从内库中取出了新的日用品。
无比柔软丝滑的被褥,茶香深远清香扑鼻的茶叶,比外面的厨子手艺好很多的御厨……
城静枫感觉确实很舒服,也难怪沉迷享乐,疏懒政务了,毕竟谁也不能像她一样,能用极短的时间,将事情都处理完毕。
城静枫享受上这些之后,决定别的都要改进,这个上任皇帝留下来的搜集享乐物品的方式,还是可以参考一下的。
等一觉醒来,城静枫只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很舒服,像是睡在了棉花糖彩云中一样,无比的放松。
果然即使是古代,只要有权有势,在很多方面甚至可以享受到现代很多人都享受不到的东西。
这种从睡梦中带来的舒畅,一直持续到看到下面六部送上来的折子。
密密麻麻的文字,数据混杂在各种段落中,还有“大量”、“些许”、“很多”这些凭借个人感官下定义的量词。
看着真是让人头痛。
突然很想念青竹,等把难民安置好了之后,一定要将表格全面推广下去!
虽然这些数据没有表格那么清晰易懂,但是对于城静枫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目十行,几乎是一两秒钟的时间,就将一本折子浏览完毕,其中内容就全部印刻在了脑海中。
一本本看过去,不仅是将内容全部记住,更是在脑海中进行转化。
所有的数据,在脑海中转化成一张张数据表格,各部的办事章程,也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个流程图。
不到一个时辰,六部整理了一夜的折子,城静枫就全部看完了。
不仅将其中的假数据都找了出来,还在心里对整个朝廷的运作,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这样过了两日,六部官员不眠不休终于整理出了所有的资料。
在全部递交上去之后,大家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不管陛下在明日早朝之前,能看完多少,至少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宰弘济说道:“陛下,这是最后一部分了,您交代的所有内容,六部都整理完毕。”
城静枫正捧着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部分折子已经被送来,将书侧过来一看,大约还剩下几十页的样子。
“放那吧,我等会儿再看。”
宰弘济看见她这样,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性子如此,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送来的折子,陛下一点也没看,就是随意翻了翻,这下倒好,连随便翻翻的样子都不做了。
这才几天,连登基大典都还没有举办,就开始露原形了,之前那个起码还坚持了十多年才开始疲懒。
心中凄凉道:“臣告退。”
城静枫不知道她就想要花点点时间把话本看完,就被丞相脑补了这么多心理戏。
等宰弘济退出去的时候,她也将手中的话本一口气看完了。
城静枫还是坐在那里,保持着看话本的姿势,看着就懒洋洋的道:“把折子给我递过来吧。”
一旁伺候的侍女闻言,将这些折子一本本的递过来。
时刻注意着城静枫的速度,一旦看着折子有合上的痕迹,就将下一份打开,然后递过去。
城静枫虽然看起来懒洋洋的,但是看这些资料的速度依旧很快,快到让人不敢相信。
递折子的侍女名叫连画,原本是茶司的一个茶女管事,被陛下挑中到身边伺候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
但是相处了这几日之后,心里轻松了很多,陛下对下人体贴,也没有什么架子,人再好不过了。
不过她心里有一抹担忧,那就是陛下的性子也太过惫懒了点。
像是生活上的小事惫懒,自然是没关系,她们这些伺候的宫女,干得不就是这个活吗?
但是朝堂大事,六部送来的折子,陛下居然就是草草翻过一边就放到一边,再也不看了,这怎么能行呢!
心里替城静枫着急,但是她也完全不懂政务,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崇拜、喜欢和这种担忧放到一起,更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更加仔细的伺候,希望陛下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打起精神来处理政务。
在连画的帮忙下,城静枫看折子的速度更快了,虽然这次折子有点多,但是也只花了一个时辰左右就看完。
城静枫将最后一份折子放到一旁,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脑海中将看过的所有内容全都整理了一遍,所有的内容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整体,线与线相连接,各部门之间的相互影响和其中的猫腻,全都一点点被揪出来。
城静枫睁开眼道:“宣所有大臣上朝。”
接连熬了三天两夜的诸位官员,还没有资格上朝的人躲过了一劫,还能继续沉沉睡去,其余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上一秒还累到打鼾,下一秒就被摇晃醒:“老爷,快醒醒,陛下召见!”
眼睛都睁不开的大臣们,听到这个话,直接就张大眼睛坐了起来,睡意全消。
宰弘济刚刚从公宫中回来,就收到要去上朝的消息,心里升起了一丝怒火。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还没有举办登基大典,就要所有人整理资料,结果看都不仔细看一眼。
他刚刚送上去的资料,不说认真看完,就说选重点的看,也要至少一天的时间。
什么都没看没学,两眼一抹黑得把他们叫去,能干点什么!
越想越气,带着满腔的怒火,宰弘济又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在等待百官到齐的这个过程中,城静枫还让人给她做了一个水果拼盘。
用精雕细琢,上面甚至还刻着龙纹的牙签,一个个扎着吃。
连画忍不住道:“陛下,您都召见大臣了,现在还是花点时间看看仔细看看折子吧,等您下朝了,我再给您准备一份这个水果匣子。”
连画这次真的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毕竟她曾经也只是个茶司管事,但是她实在是不想让对她这么好的陛下,在朝堂上丢脸。
城静枫将嘴里汁水中充盈的果肉咽下,轻松笑道:“我都仔细看过了,全都记在脑海里了。”
连画听到这话,真的是一点也不信的,她贴身伺候陛下,除了那几次快速翻看,根本就没有看过。
但是勇气转瞬即逝,她别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有下人传信道:“陛下,文武百官均已到齐。”
城静枫站起身来,连画感觉将自己刚刚吩咐人备好热水端过来。
温度正合适,既不会感觉烫手,也不会觉得冰凉,暖意从手上传来很舒服。
将手上的水分在白毛巾上擦干,城静枫对连画更满意了。
于是道:“跟我一起去金銮殿,你就在偏殿侧门口等我。”
连画心里有点难过,她不想看到陛下被群臣刁难的画面。
一行人来到金銮殿,城静枫从侧边走到龙椅上,连画就停在了侧门口的位置。
百官强行振作精神,但是熬了许久的困乏确实不是意志力能抵抗的。
很多人迷迷糊糊,神智都不清醒。
城静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诸位上的折子,我已经全部都看完了,里面问题不少。”
看完了?
这可是六部所有官员一起熬夜整理出来的东西。
虽然是他们凝练出来的关键部分,但是要是真的要看的话,怕是没有十天半个月看不完。
这才几天!
而且最后一次折子,不是才送上去一个时辰吗?
不少人甚至怀疑自己记忆时间错乱,偷偷回眸向金銮殿外看去,想要看看外面的天色。
甚至有人怀疑他们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的同一个时辰才被叫醒。
不过很快,宰弘济的话给了他们答案。
“陛下,您说您都看完了,但是最后一批折子,是我代六部上交的,这才一个多时辰,您怎么可能看完那么多折子!”
他愤怒的情绪都有了一丝外露,尽管出列后行礼都毕恭毕敬的,但是说出来的话,那可是明晃晃的质疑。
百官皆垂头,心中的害怕散去了,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找到什么问题,就是在吓唬他们。
侧门的连画,手抓着门侧,指尖都泛着青色,牙齿咬得紧紧的,脸上是明晃晃的担忧。
城静枫不知道身后有人替她担心,看见下面出列质问的丞相,也不想回答。
就算她怎么解释,这人也不会相信,她能在一个多时辰中看完那些折子的。
于是直接道:“工部尚书在今年春,购买了一批木材,记账为3万两,一共购进了七种名贵木材,但是后续记录的流向中,行宫使用黄花梨木三根,皇宫使用……,最后库房中记载为空,有足足一万两的木材不翼而飞,不知你作何解释?”
众人听到这话,脑海里很快就算出来,确实不对。
这种分开流向是最容易造假的,毕竟大堆大堆的材料和银两,每次调用相隔时间也长,记录都会相距很远,就算有账本,也很难看出来。
而且工部尚书一向油滑老练,怎么可能将这么明显的数据,直接送到陛下面前。
工部尚书面色惨白,这一笔都是他亲自签的批文,数量和种类分毫不差,没有辩驳的可能了:“陛下赎罪,这都是一时糊涂。”
他明明已经将不同的数据,分布在好几本账簿中,散落得那么开,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看着工部尚书面色惨白出来跪下,身子低低的贴在地上。
城静枫继续说道:“户部,国库中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都有定额,按照钦天监统计的往年雨水充沛程度来看,南方一些城池产量明显会更好些,但是居然还不如一些中部城池纳粮税多,季城、翡城、白城这个差距最明显,起码少了几千石,连大人,你怎么解释?”
连子明赶紧出列跪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自认尽心尽力,怎么还会出现纰漏。
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这几个城池的粮税,确实低一些,甚至另外好些南方城池,也是在那之后,产量降低了,但是因为都在正常的范围内,所以他也没有追究。
“臣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请陛下责罚。”
城静枫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这样的疏漏,跪一会儿算是惩罚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最容易钻空子,最富得流油的户部,居然是所有部门中,问题相对最少的。
这个连子明也算是尽心了,所以她才挑了一个不算太大的过错在这里说,给他一个机会。
这短短一小会儿,原本还有不少困意的百官,现在全都被吓醒了。
不仅不敢有一点困意,有的背后还直冒冷汗。
这连着被挑出来的两个错误,都是隐藏得这么深的错误,但是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
那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呢?
会不会也被摆出来了,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遮掩,会不会在陛下眼里满是漏洞,甚至一眼被看穿。
最重要是,最后一批折子,不是才送上去一个多时辰吗?!
看情况,陛下好像真的是把所有的折子都看完了,然后还从中找了这些漏洞。
一个时辰,堆积如山的折子,这怎么可能!
在心中惊讶的同时,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有在前方一直躬身不敢起来的丞相,大家心里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曾经在京城中盛极一时的流言——智多近妖,千古奇人。
可不就是智多近妖嘛!
在最前方的宰弘济,也为自己之前的质疑感到后悔,他甚至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
他今日离开之后,在殿外驻足了一小会儿,看到她就是每张折子随便翻了翻。
一目十行怕是都不止,还能全部记住,还能分析出问题,怪不得之前能保凉州太平,也怪不得魏将军要拥她上位。
这样的聪明才智,他自愧不如,甚至是史无前例的。
即使弯下的腰已经酸痛难忍,甚至有点轻微发颤,他也没有自己起身,怀着自己之前怀疑和当众质疑的愧疚,努力保持姿势。
城静枫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兵部,在今年夏季……,礼部,在贵妃受封的时候……,刑部,刑部大牢中犯人总数……”
城静枫将自己分析出来的问题,找了几个典型,全都仔细的说了一遍。
等她说完的时候,下面已经跪了一半的人了。
整个金銮殿,没有一丝的声音,下面不管是跪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全都一动也不敢动。
深怕听到她再说点什么别的,或者是害怕说到自己身上,明明害怕得紧,却还是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听。
连画在侧门口看着,面上的喜色怎么也掩盖不住,看向坐在金銮殿正上方的城静枫时,眼中崇拜和敬仰的目光都快要溢出来了。
原来陛下真的没有骗她,那些折子,真的翻一遍就全部看完了,还找出了这么多的问题!
让她帮忙递折子,一定是为了能更聚精会神的看折子上的内容!
这样一想,连画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城静枫不知道她单纯的偷懒行为,已经因为过于强悍的行为,连带着被神化了。
她坐在金銮殿正上方,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道:
“剩下的我就不一一说明了,我明确的说,我一共找到了上千个类似的情况,按照情节严重,有一部分我就不计较了,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众人不仅是背上冷汗直冒了,额头上脸上都出现了豆大的汗滴。
同时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感。
并不是敬畏皇帝这个身份,也不是敬畏被掌控生死的地位差距,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笼罩。
感觉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一举一动都逃不开这一双锐利的眼睛,一切阴暗都将无所遁形。
像是有一把剑悬在自己的头顶,时刻提醒着自己,任何阴私的念头都不要有,否则剑就会落下。
相反的,有些心中自认还算坦荡的人,心中也还有着坚守的人,心中升起敬畏的同时,也有了巨大的愉悦感。
这样的君主,才是他们苦读多年想要辅佐的人啊,盛世指日可待。
城静枫看情况差不多了,于是说道:“都平身吧,我们来说说后面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官员,有的慢慢起身,揉揉自己有些发酸疼发胀的膝盖回到了自己的队列中。
有的一脸不敢置信,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放过了?
宰弘济慢慢直起腰来,之前的不满和愤怒全部消散了,心里剩下的是不可思议和欣赏。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会不会是一个明君,但是其才智过人确认无疑了。
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处理好政务,懒政的可能性也很小,只要心怀百姓,凭借这样的本事,盛世指日可待!
城静枫上方打了个手势,早就守候在金銮殿外的禁军跑进来。
直接将刚刚跪在地上的一部分人,除掉乌纱帽,直接拖走。
城静枫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弯弯绕绕,也不喜欢过于繁琐的程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是废话,我喜欢简单直接的,以后上折子,不要前面写一大段废话。”
众人很快就想到了之前说的——退位让贤!
然后相互之间看了看,果然刚刚也跪在地上,但是却没有被带走的,全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兢兢业业的工作,很少沾染其他的歪门邪道。
看出了这一点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连子明的身上,这位不就是因为能守住国库,才被上一任皇帝一直重用吗?
城静枫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连子明,直接安排道:“目前国库的情况我也了解了,户部将国库中的粮食留下十分之一,剩下的全部准备好,分成十份装车。”
连子明有点错愕,虽然他曾经也劝说过皇派粮食赈灾,但是他也不敢想一口气给这么多?
但是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竟然诡异的有种安心感,一点也不担心会有断粮的情况。
“是,我这就下去安排,一日就可准备好。”
城静枫又继续安排:“宰大人,马上快要入冬了,难民们现在居无定所,你安排人在幽州外最近的城池中,找到至少百个像是金銮殿这么大的房子,征用后,以最快的速度,以粮代工修建火炕。”
宰弘济问道:“陛下,这个火炕就是传言中让苦寒的凉州,冬日也不会冻死一个人的东西吗?可有图纸?”
城静枫道:“对,有图纸,务必尽快修好,在此期间,若有需要劳力的地方,皆可以工代赈,让难民自食其力获得粮食。”
宰弘济微微躬身道:“臣领旨。”
难民们处境艰难,马上又要入冬,能有一个暖和的居所,还有粮食吃,宰弘济觉得,难民们当初一边倒还是有道理的。
将难民暂时安置好,城静枫将关注点放到即将来到的登基大典上。
这两天,她已经通过从凉州带来的仪器测出了准确数据,就在两天后的正午时,会有一场大约持续一刻钟的小雨。
这个时间点刚刚好,她也应该结束流程回到马车上,准备往回走了,不会被雨水淋湿。百姓们也还没有散去,能真切的感受到雨水的降落。
想到这里,城静枫问礼部尚书道:“登基大典准备得怎么样了?”
礼部尚书从队列中站出来,手还有点打颤。
自己之前就借助职务之便,在不少地方都贪墨了钱财,幸好没有气贼胆,对这次的登基大典伸手。
他之前还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手段非凡,一定没有人能发现,但是在看见跪下去的一个个同僚的时候,心中的害怕就愈发明显。
尤其是在听说到还有那么多没有讲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早就被看出来,就在那一部分人里面,之所以没有点出来,就是以为他现在在负责登基大典。
于是连忙道:“一切顺利,一定能在后日之前全部布置好。”
嘴里这样说着,心中却有些发虚,要不把之前贪的那些,那一部分出来,把登基大典弄得更庄重,更盛大一些?
陛下连那么隐秘的账都能看出来,自己稍微做明显一点,可定也能被看出来。
他面子上也好看,陛下的登基大典也好看,是不是会被放一马?
心中怀着对城静枫的害怕和敬畏,他心想:登基大典,他一定发挥出这辈子最高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