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姜蕊背上的伤还没好,于是炎谅就没给她更衣,只是给她披了斗篷,然后抱起她从窗户飞了出去。
炎谅抱着她来到一处湖边,寒姜蕊认出来了,她指着湖边的那块大石头说到:“我知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吧?”
炎谅在石头上坐下,说:“是,这就是乐微苑,我母妃曾经的宫室。”
寒姜蕊在他身边坐下,问:“那你为什么要把它列为禁地呢?”
炎谅苦笑一声:“因为我母妃的一生就是个笑话,我不想让人看笑话。”
寒姜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炎谅看着湖面,缓缓说到:“我母妃本是罪臣之女,后来没入教坊成了里面的一名舞姬,本来她的人生就该如浮萍般游荡的,可她第一次在官船上献舞就被我父王看中,带回了宫。
一朝宠幸,成为后妃,但是宫中从不缺美貌的女子,再加上母妃身份卑微,并未能留住父王多久,其他后妃看母妃构不成威胁便也没怎么对付她,直到两年以后,母妃生下我……”
说到这儿炎谅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睁开眼睛继续说:“母凭子贵,父王将她封为’懿妃’,年轻美貌、身居妃位,又育有王子,这几点足以让她成为后宫的靶子了。
父王当年后宫充沛,子嗣众多,而我只不过就是其中一个,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所以即便他知道宫中之人处处针对我们,他也没有一丝的维护。
母妃也一直只是隐忍,直到我五岁那年被一个宫人推入这个湖中,差点淹死,母妃才向父王请旨,自愿带着我入冷宫。”
寒姜蕊:“带着你一起?你好歹是个王子,你父王……同意?”
炎谅转过头看着寒姜蕊,脸上无比平静:“我说过,我只是他其中一个儿子而已,他并不在乎,况且父王手腕一向刚硬,在他眼里,嫔妃们的宫斗,王子们的内斗,就像是一个角逐场,只要不触犯他的权利,他甚至是默许的。
因为只有在这中胜出的人才是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甚至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失败者他才不会多看一眼。”
寒姜蕊听着皱着眉头,她一直渴望亲情,渴望有亲人,可如果是这样的亲人,她宁可不要。
寒姜蕊心疼地看着炎谅,问:“那为什么最后是你登上王位了呢?”
炎谅冷笑一声:“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十四年前三王作乱,皇叔带兵平乱的事吗?”
寒姜蕊点了点头。
炎谅:“当时三王冲入王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杀皇嗣,但是三王一直在皇都以外,根本不清楚我父王到底有多少儿子,而我因为同母妃长居冷宫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寒姜蕊:“你成了仅存的王子?”
炎谅:“并不是仅存的,我还有一个弟弟,炎猎,当时他的母妃刚怀上他,还没有人知道,宫变之后才被诊出,要不是炎猎还在丽妃的肚子里,只怕太后也不会让我做这个傀儡。”
寒姜蕊听到这儿就一直看着炎谅,欲言又止。
炎谅笑了笑:“想说什么便说。”
寒姜蕊抿了抿嘴:“那……你的母妃……为什么不是太后呢?就连个谥号也没有?”
炎谅:“你以为太后会让别人跟她平起平坐吗?哪怕只是个称号她都不会允许,我登基前,母妃就被处死了。”
寒姜蕊看着他,伸出手缓缓握住了他的手。
炎谅也反握住寒姜蕊的手,平静地说:“没事,早就已经不难过了,或许对母妃而言,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吧,像她那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太后。”
寒姜蕊:“她是怎样的女子?”
炎谅抬起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到:“一个只会自欺欺人的女子。”
寒姜蕊:“什么?”
炎谅:“我曾经问过她,恨父王吗?可她居然回答我说’我原谅他’。”
炎谅说到这儿笑了起来:“真是可笑,父王知过错吗?就连我的名字都是她自欺欺人的表现。”
原谅的谅吗?寒姜蕊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炎谅平静下来,寒姜蕊指着湖的对面说:“我以前去御膳房偷东西,回来的时候就是从那儿经过的,因为不容易被人发现。”
炎谅转过头看着她。
寒姜蕊继续说:“其实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能暂时远离阴谋,可每天一睁眼就要为温饱发愁,在遇到你之前,我一个人尚且时常要挨饿,更别提还要照顾一个孩子了。”
炎谅还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寒姜蕊:“你的母妃不是那种没吃过苦的深闺小姐,这个道理她自然懂,所以她是一个勇敢坚强的女子。
你说她年轻貌美又有王子,那她其实完全可以去争一争的,可是为了你,她仍然选择去冷宫,可见她是一个好母亲。
而且同为女子,我觉得她其实并不在乎你父王。”
炎谅看着寒姜蕊,有点震惊。
寒姜蕊:“你仔细回忆一下,你母妃像是在乎你父王的样子吗?”
炎谅皱着眉头似是在回想。
寒姜蕊:“这儿的女子大多都无法自己选择夫君,你母妃也一样,你父王又不是她自己选的,不在乎他也很正常吧,既然不在乎,那么那句’原谅’就不是她自欺欺人的说法。”
炎谅:“你的意思是……?”
寒姜蕊笑了笑:“那应该是说给你听的吧,不是每个小孩子都是好骗的,你父王是怎么对你们的,那时的你都看在眼里,你母妃要是回答’不恨’,你也根本不会信,所以她说了’原谅’,其实是想让你学会原谅。
虽然她不在乎你父王,但是在乎你啊,她不想你从小就带着恨长大,你的名字不是她自欺欺人的表现,而是她对你最美好的期望。”
炎谅听完后看向湖面笑了,不是刚刚那种笑,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
突然他转过头对寒姜蕊说:“我也不是你自己选的夫君。”
寒姜蕊:“嗯?”
炎谅:“若给你机会再选一次,你会选我吗?”
如果是几个月前,寒姜蕊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会”,但是现在……
寒姜蕊抽回手,站起身,说:“既然都来了,我可以先到处转转吗?反正快搬过来了,我想提前熟悉熟悉。”
说完不等炎谅回答就跑开了,炎谅起身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寒姜蕊一开始只是想躲开炎谅才在园中瞎走的,但慢慢地,她就被园中的景致吸引了。
寒姜蕊:“这儿居然还有果树?”
炎谅:“嗯,小时候母妃为了增加点吃食种下的,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没这么大。”
寒姜蕊走到一块空地上:“我可以把菜园子挪过来吗?就挪到这儿?”
炎谅笑了笑:“好。”
寒姜蕊:“再在旁边挖个小水池,可以把秋湖里的水引过来,这样浇水方便。”
炎谅:“好,明天就命人动手处理。”
说完寒姜蕊又走入了主殿,看着整洁的宫室,她说到:“我以为这个禁地肯定又脏又乱呢,没想到这么干净。”
炎谅:“虽然是禁地,但是我有命秋姑姑定期来打扫,所以如今你随时可以搬过来,只需再添置些东西就行。”
寒姜蕊走了一圈进了寝殿,她看见墙上挂了一幅女子的画像,于是问到:“这个……就是你的母妃吗?”
炎谅看着画像应了一声。
寒姜蕊打量着画中人,古代的人物画像不想素描,与真人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她看了一会儿说到:“画得不是很真切,不过你的相貌应该随你母妃多一些吧。”
炎谅凑近她:“画得的确没有爱妃画得真切。”
寒姜蕊疑惑地看着他,上次在北境,也不知道是谁嘲笑她的画来着。
炎谅并没有挑明,他接着说:“你又不知道我父王长什么样,怎么就确定我像母妃多一些呢?”
寒姜蕊:“女肖父,儿肖母啊,儿子一般来说要像母亲多一点吧。”
炎谅听了,嘴角一勾,他上前搂住寒姜蕊的腰,说:“那我们先生个女儿吧,这样可以像我多一些。”
寒姜蕊的脸一红,她挣开炎谅的手:“背……背……背疼,该回去上药了。”
说完就转身快步走了。
炎谅紧紧跟着:“嗯,我帮你。”
寒姜蕊:“不要。”
炎谅:“要。”
寒姜蕊:“我说了不要。”
炎谅:“你背上长眼睛了?”
寒姜蕊:“我可以找秋姑姑帮忙。”
炎谅:“秋姑姑没空。”
寒姜蕊:“她有空。”
炎谅:“我说没空就没空。”
寒姜蕊:“那我可以找别的侍女。”
炎谅:“她们都没空。”
寒姜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