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姜蕊来到慕鸾宫,走进正殿,看见秦鸳穿着一身便服站在窗边,她没有梳髻,满头青丝就那么垂下,这是寒姜蕊第一次看秦鸳穿便服,也是她第一次觉得秦鸳像一个王后。
即便没有华服,没有梳妆,但此刻秦鸳那份遗世独立的气质却像极了一个王后该有的做派。
寒姜蕊看着她缓缓走近,秦家本该是大玘的第一家族,如今却成为了大玘的笑柄,这个本该是大玘身份最尊贵的女人,如今也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世事无常,作为女人寒姜蕊同情秦鸳,若她生在普通人家,以她的才情肯定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但是寒姜蕊也明白,在这个年代,女子的人生永远是依附于别人的,出嫁前依附母家,出嫁后依附于夫家,秦鸳没的选择,她既然享受了秦家带给她的荣耀,也必定要承担秦家带给她的灾祸。
寒姜蕊走到秦鸳身后,恭敬地行了礼:“参见王后娘娘。”
秦鸳没有回头:“贵妃抬举了,都这个时候了,还叫我’王后’。”
寒姜蕊:“王上未曾废后,您还是王后。”
秦鸳转过身,微笑着看着寒姜蕊:“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见我。”
寒姜蕊明白秦鸳为什么这么说,从乐微苑到慕鸾宫,这一路走来,她左一句右一句地听着,也大致明白了,昨晚派人掳走她的就是秦鸳。
虽然大家都不相信,但是寒姜蕊相信炎谅,他不会诬赖秦鸳。
寒姜蕊:“王后传召,我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况且我也很想问问王后,明明知道不会成功,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只是为了破坏我的名声吗?”
秦鸳笑了起来:“名声?这东西在后宫最无用了,你看我,以前还有比我名声更好的人吗?最后我还不是落到这个下场。”
寒姜蕊:“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
寒姜蕊还没说完,秦鸳就打断她,问到:“贵妃看过太医了吗?”
“太医?”寒姜蕊不明白,她疑惑地看着秦鸳:“我没有受伤。”
其实寒姜蕊心里想的是,反正她身上戴着护身符,不管秦鸳想做什么,她也不会有事,没必要看太医,万一她真暗地里给自己下了什么毒,最后自己没死成,反而让人怀疑。
秦鸳看着寒姜蕊,视线缓缓下移,而后说到:“贵妃真是好福气啊。”
秦鸳入宫的时候,多少人盼着她怀上嫡长子,如今这个孩子终于来了,却不是在她的肚子里。
寒姜蕊觉得今天的秦鸳浑身都透着古怪:“王后娘娘想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鸳走到主座上坐好,说到:“你了解王上吗?”
寒姜蕊:“什么?”
秦鸳:“你的枕边人,这个王宫里与他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你了,你了解他吗?”
寒姜蕊:“我只需知道他是我夫君。”
秦鸳笑了起来:“他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夫君,而且他先是炎帝,才是你的夫君。”
寒姜蕊:“王后娘娘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讨论他的吗?”
秦鸳:“不是讨论,而是想帮你看清这个男人。”
寒姜蕊叹了口气,她明白秦鸳什么意思了:“王后娘娘,您这一招对我没用。”
秦鸳:“哦?我有什么招?”
寒姜蕊:“如果您是想挑拨我们,那就不用说了,我从来不觉得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我既然接受他,那么他的狠,他的坏我也会一并接受。”
秦鸳哼了一声:“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说只要他不对你狠,不对你坏就行了?”
寒姜蕊福了福身:“王后娘娘若无其他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寒姜蕊说完就转过身打算离开,可她刚一动就听到秦鸳说:“即便他再喜欢你,宠你,你也当不了王后。”
寒姜蕊:“我从没想过要当王后。”
秦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样的女子真不适合待在这个王宫里。”
寒姜蕊看着秦鸳,想到江城子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她不懂,于是她问到:“为什么?”
秦鸳:“因为这是一个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地方,而你偏偏是一个只有感情没有利益的人,除非你能改变他或者为他而改变,否则你在这里迟早待不下去。”
寒姜蕊:“我相信事在人为,这个世上没有一定不可能的事。”
秦鸳摇了摇头:“曾几何时,我也同你一般天真,所以啊,为了帮你认清这个现实,我才派人掳了你。”
寒姜蕊实在看不懂秦鸳到底要干嘛:“你什么意思?”
秦鸳:“你知道王上的逆鳞是什么吗?”
寒姜蕊:“逆鳞?”
秦鸳探过头,小心翼翼地说到:“是懿太妃的身份。”
寒姜蕊知道懿太妃的出生,炎谅跟她讲过,但是他介意他生母的身份,这个炎谅却并没有提过。
寒姜蕊:“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秦鸳笑了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寒姜蕊正想问,这时金不拿端着一壶酒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秦柏宁。
秦鸳看到金不拿手里的东西,了然一笑,但在看到秦柏宁之后顿时沉了脸。
秦鸳:“你……你来做什么?”
秦柏宁上前握住秦鸳的手说到:“鸳儿,我来到你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远走高飞了。”
秦鸳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我何时说过要同你走了?”
秦柏宁又走到秦鸳跟前:“鸳儿,为什么,为什么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肯离开这里?”
秦柏宁指着金不拿端着的酒说到:“你看到了吗?若你不跟我走,你就只能喝下这鸩酒了,是死是活,难道你还不知道该怎么选吗?”
秦鸳走到金不拿跟前,笑了笑说到:“我当然知道该怎么选。”
秦柏宁听了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他就看到秦鸳端起盘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秦柏宁瞬间大吼:“不!”
他冲上前,抱着秦鸳坐到地上,看着她嘴角慢慢溢出黑血。
秦柏宁崩溃地流下了眼泪:“不,不,鸳儿,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死都不愿意跟我走?”
秦鸳别过头没有看他,她虚弱地说到:“我这一生都在为人棋子,被人利用,这最后一刻,我想……我想自己……做一回主。”
秦柏宁哭着捧着秦鸳的脸,秦鸳终于回过头看了看他,此时秦鸳的眼角也有一滴泪滑落,然后她缓缓说到:“若有下辈子,我……我一定……不要……再……遇到你……”
秦鸳说完就彻底闭上了眼睛,秦柏宁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他闭着眼哭了会儿,说到:“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说完他就一把夺过金不拿手中的酒壶,毫不犹豫地灌进了自己口中。
寒姜蕊捂着嘴,颤抖着身体看着倒在自己眼前的这两具尸体,虽然她知道这两人今天会死,可真的亲眼看见两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时,那种冲击远比她想象的要巨大。
突然她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到了地上。
金不拿吓得手中的托盘都掉到了地上,他惊叫着:“呦,贵妃,贵妃……”
寒姜蕊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了,她躺在乐微苑的床上,炎谅正坐在她身边。
寒姜蕊坐起身后,炎谅才发现她醒了。
炎谅给她垫了个靠枕,然后问到:“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寒姜蕊发现他精神有些恍惚,于是她身手摸了摸炎谅的脸,说:“你怎么了?”
炎谅抓住寒姜蕊的手:“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寒姜蕊发觉炎谅的手冰凉,她正想替他搓搓,这时芈崇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炎谅接过药,对寒姜蕊说:“先把药喝了吧。”
寒姜蕊一向讨厌中药的那股味儿,她捏着鼻子:“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喝药啊?”
炎谅的手抖了抖,他看着手中的那碗药说到:“你身子太虚了,所以才会晕在慕鸾宫,得好好调理一下。”
寒姜蕊还是捏着鼻子没有动。
炎谅一手端着药,一手握住她的手说:“三心,你听话,喝了这药……一切都会好的。”
寒姜蕊看着炎谅那近乎恳求的神色,终是接过药喝了下去。
炎谅看着寒姜蕊将那碗药喝得一滴不剩,眼里满是怜惜,他接过药碗,紧紧抱住寒姜蕊说:“你好好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寒姜蕊总觉得炎谅有心事,不过想想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有压力也是应该的。
于是她听话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