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这间装满木箱的石室,顾衍的面上沉沉如水,深棕的眸在暗室中如同一汪黑水,平静无波的底下暗潮汹涌。
辛越挣开顾衍的手,想要过去看看今夜这惊心动魄之下的收获。
顾衍回过神来,反手将她抓得更牢,在辛越不解薄怒的目光下耐心解释:“不安全。”
牵着她走近层层叠叠的木箱,箱子上那股子尘封已久的尘屑味越发明显,与石室中腾腾升起的热气混杂飘散,让辛越蓦地感觉到极不舒适的闷热,重重地喘不过气来。
她抬手抚住胸口,大口呼吸。
“怎么了?”敏锐地发现了身边人的反应,顾衍拉过她的身子,只见她被珠光照着的半边脸都透着一股浅浅的潮红。
“有点热,透不过气。”
“嗯?”顾衍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温泉池子,照理说如今的时节,只是在这石室中通了一口温泉也不至于有闷热的感觉。
问了其他人,除了辛越,其余人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都没有感到丝毫闷热,体感就如平常。
顾衍心头泛起一丝奇异,不经意间眼神落到了暗卫们正快速清点、开开合合的箱子上,随着暗卫的动作,箱子上的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扬起复又落下,像是卷起了一场灰烟。
突然,一个想法如同惊雷在顾衍心中炸开,“撤!”他当机立断道。
训练有素的暗卫一听,动作并没有丝毫凝滞,全部利落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取回夜明珠火折子,列起阵型将顾衍二人护在中间快速向外撤去。
虽然感觉闷热但辛越的脑子并不迟钝,她也知道这石室怕是有问题了。
众人按原路撤出,却没想到一踏上台阶打开暗门,出现的竟不是原先的那个四周墙像走马灯似的平地,而是一个黑洞洞的路口。
长亭率三人往前边打头,有了些微光芒,众人才随之踏进去。
与先前守备府旧屋中的那条密道相比,这条道显得逼仄弯曲许多,幸好辛越生得小巧,被顾衍环在臂弯护着倒也不占什么地儿。
知道了那处石室的不妥之处,此刻并不是解释的时机,只是命众人即刻撤退,脚步平缓,辛越也只微微有些气喘。
走了约摸一刻钟,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长亭的声音:“侯爷,前方有出口。”
“走。”众人脚下不停,不一会儿就到了长亭所说的地方。
辛越被顾衍环在臂弯穿过逼仄黑暗的窄道,踏出路口眼前一亮,没想到竟到了一处地下洞窟,抬头一看竟有京中慈恩寺后山的宝塔这么高,洞窟的形状也很相似。
耳边有潺潺流水声传来,辛越侧头,众人二十步开外的地方,还流淌着一条地下暗河。
辛越越看越心惊,本以为是一桩朝廷官员私压矿石倒卖的事,但如今看这地下众多石室密道的规模,实非一朝一夕之功,仅仅是私压矿石绝用不到这样庞大的地下规划,她心中隐隐觉得三年前有些事没那么简单,自己可能也只是牵涉其中的一颗棋子她心中,有些记忆,需要认真梳理一番。
“侯爷,我们的人已经下水探路了。”长亭走过来,详细禀告了周边的情况。
顾衍淡淡点头,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将辛越按坐下来,半跪在她身前仔仔细细察看她的神色,“可还觉得不适?”
“没事。”男人的眼光太过炙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她下意识避过他的眼神。
顾衍少年时便在战场磨练,战功赫赫威名四方,凭借军功一步步掌权之后,在朝堂上也是说一不二,冷面寡情,是个人狠话不多的角色,不少官员见了他都两股战战,毕恭毕敬,生怕言行略有不当得罪了顾侯爷。
但对着她,顾衍总是会收敛起对待外人的气场,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冷着脸,但是那股子霸道侵略性却带着爱人间的丝丝缕缕的甜意。
新婚时的甜腻,三年前的杀意,如今又是软和体贴得让人难以招架,哪一张脸才是真的你。
男人真是复杂。
顾衍见她低垂下了头,心想许是方才的惊心动魄让她疲乏了,毕竟是身带沉疴。
他抓起她的手,被辛越瞪了一眼,直接强硬地紧紧握住,在她怒意腾腾的眼神下用大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着她。
二人一个极力躲逃,一个穷追猛打。
主子那里温情脉脉,长亭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冷冰冰的河水,这就是命啊!叹了口气一个猛子也扎了下去。
挣脱不得的辛越忽然感到有些许异样。
“你的手为何越来越热了?”
方才明明自己感觉到潮热,手心里都出了些汗,只感觉一直牵着自己的顾衍的大手温温凉凉,甚是舒服。可如今包裹着自己的大手却渐渐比自己的手还热,也太奇怪了吧。
“中毒了。”顾衍抬头看着这个洞窟的构造,淡淡地回答,仿佛在说今晚夜色不错,你我一同用个饭。
“什么?!!!”
大哥!中毒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平静,一不小心挂在了这里怎么办?!
“什么时候的事?你还有心思在这待着!”
“方才的石室里。”顾衍似乎很乐见于她的反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很担心我?”
“没有。”辛越轻嗤一声,扭过头去。
顾衍瞧在眼里觉得别扭可爱极了,再想想自己这三年都在过什么狗日子?
伸手戳戳辛越的脸颊:“你不管管我,一会我毒发了,谁来管你?”
辛越望进他的眼里,沉静的目光透着抹幽亮,她定了定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石室里的箱子有问题?”
“嗯,箱子面上应是涂了杀青散,久未挪动,被灰尘掩盖着,方才搬动之间,尘土落下,加上石室中热气一蒸,毒性散在空气里,身处其间的人自然沾上了。”
“所以我刚刚觉得热”辛越若有所思。
“你失了内功,这毒于你,只会觉得些许潮热,热气散了便好了。杀青散对付的是有内功的人,内力一激,人便开始感觉燥热,这是毒发的征兆,用内力越多,毒发得越快,五个时辰后侵入心脉,药石无医。”
说得这般淡然,倒跟中毒的不是他似的。
听得辛越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子烦躁,习武之人会习惯性地催发内力护身她是知道的,且这人已经开始手心发热了:“如何才能解毒?”
“现在”顾衍故意停了一停,引得辛越急得直瞪他,才笑着说了:“无药可解,待出去了再寻丘云子便是了。”
“那你可悠着点,别再用内力了。”辛越随口说道,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我说呢,刚刚我以为你们是顾及我的脚程才跑得那么慢”
顾衍一愣,笑得肆无忌惮,辛越的耳尖红红的,这下可自作多情了,感情大家是因为让毒发得慢些。
“侯爷。”这时,一个长脸黑衣暗卫硬着头皮上前禀道,“水底下发现了东西。”
顾衍斜横过一眼,真没眼色。
随即拉起辛越,往暗河边上走去。这条暗河看起来水质尚算清澈,只是此地宽敞,洞窟顶高耸,夜明珠火折子在这的作用便不如方才在密室里大了,故而一开始并没有人想到水底下会藏东西。
还是长亭见派出去的两三个入水沿水流方向探路的人没回来,亲自下去摸了一遍,却让他摸到了个硬硬的盒子。
此时一掏出来,长亭便三两下上了岸,也不顾浑身是水,只激动地向顾衍请示:“爷,面上都是牛皮纸,里头东西分量不轻,怎么处置?”
“收着。”顾衍沉思了一会,说道。
“欸。”长亭应了一声。突然,水底哗啦啦冒出了两颗脑袋,左边脑袋急声说:“侯爷,来人了!听起来约百人,正往咱们这来,约摸一柱□□夫就能到。”
右边脑袋伸高双手指着前方:“侯爷,水底下能走,前方已探着了路,出口是一处山坳,暂不知是谁的地界,已派人出去清理。只是得委屈您和夫人,闭气往水底下走。”
“走。”顾衍并不拖泥带水,只是侧身对辛越说,“水底寒凉,若无追兵,我不舍让你走这条路,如今要辛苦你一阵了,我会带着你的。”
“没事,我能闭气,身子骨好着呢。”辛越拍拍胸脯,自己也不是那么拖油瓶。
也不知道谁才刚昏迷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