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吃喝的酒足肉饱。
郎仔还弄了自制的土茶,给我们泡上,让我们刮刮油。
茶水热气腾腾,香气溢满整个屋子。
在喝茶的时候。
卞五一直在和风细雨地跟杨心欣聊天,都是一些过往的旧事,试图勾起杨心欣的回忆。
像极了一位孩子在找到失散多年母亲之后的状态。
其实卞五的年纪与杨心欣才相差十来岁,但从老五的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对长辈的尊敬和孝顺。
卞五是我见过最懂得感恩之人。
当年在金陵,因为我救过他一次,自此以后,他对我开始舍命相待。
更不用说对眼前这位亦师亦母的杨心欣。
可杨心欣似乎根本回忆不起来那些往事,只是紧紧地抱着那个骷髅头皮娃娃,有一茬没一茬地答应着。
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杨心欣对卞五传递出来一股信任之感,至少比对我们要信任很多。
虹姐伸了一伸懒腰,眼神异常魅惑,故意挺了挺上半身:“我吃饱喝足了,困得很哦,想去睡觉了。”
大家都没吭声。
郎仔也没吭声,他低着头在拨弄着篝火,但我明显见到他的脸红了。
虹姐见状,格格直笑,一把拽起了郎仔:“阿郎,我看你又杀猪又做菜又泡茶的,也累了吼?进屋姐姐给你讲故事去!”
郎仔臊得不行:“姐,时间还早……”
虹姐压根不管他,直接扯着他,呼啦啦地进房间。
夏禧无语道:“靠北!虹姐,你这都不背人了吼?”
虹姐一脚将郎仔给踹进了房间,自己则靠在了门框上,撩一撩头发,眼睛冲夏禧一挑,戏谑地问:“怎样?!”
夏禧笑道:“不怎么样啦!你们玩得开心了啦!”
“嘭!”
门关了。
今晚郎仔故事肯定是听不成。
只要明天起床不成为事故就好。
正在此时。
我见到杨心欣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卞五。
竟然是那枚刻着“走马阴阳第一风水师”字样的羊脂橙皮玉佩。
卞五见状,惊讶无比:“小师娘,玉佩怎么还在你身上?”
杨心欣说:“我在……那个女人身上拿回来的。”
她口中所指的那个女人,就是野泽奈子了。
没想到。
野泽奈子获得了羊脂橙皮玉佩,做了一个请君入山局,她竟然还带着这枚玉佩进了八卦炼丹城,而杨心欣把他们关在了主殿的地下室之后,又将这枚玉佩给拿了回来。
无比诡异的一道轮回。
杨心欣将玉佩挂在了卞五的脖子上,轻轻地说道:“给你。”
卞五顿时瞪大了眼睛,两撇胡子直抽搐:“小师娘,你是不是认出老五来了?!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杨心欣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卞五:“……”
忽然之间!
杨心欣手放在嘴唇边上,打了一个响亮而极具穿透力的忽哨。
我们不知道她正干什么。
可随后耳朵便听到门口传来了蹄子疾踏的声音。
朝外望去。
外面竟然跑来了一匹白鬃大马,它四肢健硕、肌肉发达,鬃毛在雨中飘动,潇洒而威风,跑到了院子口,它停了下来,一对大眼睛往屋子里看。
卞五见状,激动得跳了起来:“小白!”
这就是杨心欣翻山越岭一直骑着的那匹白鬃马了。
真是漂亮!
杨心欣在三个月前进入八卦炼丹城的时候,曾放马归山,没想到它不仅在大山里活得好好的,还一直没走,在附近一直等着杨心欣。
小白和小虎一样。
其实都应该归于能通灵的神物一类。
也只有它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换成普通的马,估计早就已经死翘了。
杨心欣看向了卞五,眼里有些不舍,嘴唇努动,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
卞五正诧异无比地瞅着小白,肯定没听见,但我却听见了。
杨心欣嘴里说得是:“陌生人,谢谢你,我走了。”
话音刚落。
我还来不及阻止。
杨心欣便跃出了门。
卞五这才反应过来,大惊道:“小师娘,你去哪儿?!”
小白见到杨心欣从屋子里面跃出来,四肢立马跪下,一副请主人上马的姿态。
杨心欣脚尖点地,身姿无比轻盈,极为潇洒,几个跃动就跨上了马背。
小白则从地上起身,冲着远方昂头,一声嘶鸣,冒着大雨,蹄溅飞水,风驰电掣一般地向远方奔去。
我跟着卞五在后面狂追。
但奈何小白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等我们追到河岸边上之时,一人一马在远处逐渐消失,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迷蒙的暴雨。
卞五瞅着杨心欣远去的影子,神情异常绝望,双腿颤抖,不由自主地在雨中跪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一个浪迹江湖、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暴雨中跪地嚎啕大哭。
“师父、师叔,我对不起你们……我没照顾好小师娘……”
八卦炼丹城已经彻底坍塌了。
杨心欣肯定不会再回到里面去。
能想象。
她仍然会孤身一人,四处漂泊,走遍名山大川,为了救细妹而苦苦寻觅着。
大雨倾盆。
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更不敢将杨心欣口中最后那一句话告诉卞五,因为她说的是“陌生人”,如果卞五知道了,他该会有多难过。
江湖飘零一壶酒,半醉半醒半血腥。
敢舍项上几斤头,却念家中一孤亲。
杨心欣也好、卞五也罢,乃至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不怕死,却放心不下你。
于是。
我咬牙走过了万水千山。
这就是人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拍了一拍卞五的肩膀。
“老五,她走了,我们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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