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大吉利市

    就在卓俊人气高涨，在球场奋力拼杀的时候，看台席靠门的位置，陈一闻忽然看到了谢霖的身影，这个艺术团民乐队的女生，就在那里躲着看卓俊。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在那里看了多久。
    这所学校，乃至于很多人人生中，也会有很多似曾相识的情形。
    人潮拥挤中，我独看到你。
    亦或者你身边簇拥者众，我只能看着你。
    看了卓俊的比赛，到后面二比零没有悬念，刘昱就提出，“要不去看尖叫鸡的样片，你还没拍板呢！”
    陈一闻一屁股坐在工作室的人体工学椅子上，刘昱把电脑摆在面前，调出里面的素材，工作室其他人都在旁边围观。
    片子播放，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和《老男孩》电影一脉相承的风格，画面明亮，温暖，看来刘昱进步也是很大，这种掌镜的风格吃透了，对于拍摄上面也越加娴熟。
    陈一闻此前只是提过，到没想到自己闭关这段时间里，刘昱一干人等也没闲着，听到是他父亲陈家钱想要的宣传片，这着手就拍出来了。
    画面中，是饰演卓小帅的卓俊，先穿着一身中学校服，在教学楼边，看到喜欢的女生，很想上去搭讪，结果没想到楼上有学生玩闹，把一颗装了水的气球丢了下来，砸他个落汤鸡，一片哄笑中，卓小帅受不了嘲笑冲天一声大喊之后，画面切换成他躲在床上，抱着尖叫鸡用力挤压的惨叫。
    镜头一换，卓小帅在ktv唱歌，切歌之后，他兴冲冲朝前一个唱歌人走去，从对方手里拿话筒，这段期间之中，所有人都有一个抗拒恐惧的特写慢动作，等到他握话筒在手，那一刻仿佛有天光打下，乱七八糟的歌声中，所有人都变成了惨叫鸡，发出哀嚎。
    还有走在路上，踩到香蕉皮，整个人后空翻摔倒在地，有人胡乱丢来一条惨叫鸡，拿给他捧在手里。
    后面就是贴合电影情节，卓小帅惹恼了顾客被打，他在凌乱的理发店里，一个人趴在地上，这时候看到了地上的惨叫鸡，他捡起来，蹲在墙角，拿着道具，就像是看到自己，惨叫鸡O形嘴，镜头特写中，他也露出了一个苦笑。最后这个苦笑有些演技炸裂的味道，像是对生活的嘲讽，旁边标出一行画龙点睛的字：“在每一个静待花开的失意之日，你并不孤独。”
    说实话这个广告让陈一闻很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先不说刘昱的掌镜有电影的质感，而且最后广告文案一下子立意就立住了。以搞笑幽默开局，却不单纯落在搞怪，叙述主角如何倒霉，更重要的是展露出一种自嘲，将广告主体突出得十分清晰。这就是一个减压玩具，可以在你失落的时候，陪伴你，为你排解苦楚的伙伴。
    关键是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广告后面放策划和制作人员名单的时候，竟然还把花絮给拍了进去。显示卓小帅所有的倒霉，都是真刀真枪，没有特效，其中还有他们这群学生背后如何策划的过程。
    譬如光给卓俊丢水弹还是面粉弹，都测试了好几次，还有卓俊浑身被面粉砸，满脸白面的搞笑画面，然后就是水弹爆头连续NG，七次才拍好。
    卓俊在马路上踩香蕉皮后翻滚摔，地上是铺了一层薄垫子，但关键是卓俊不会后空翻，还得现学，找教练教，从在地上后翻滚消除恐惧，再到教练用白毛巾缠着他的腰，空翻失误的时候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一步步，到最后卓俊真的能原地后空翻。
    然后正式拍摄，也并不轻松，地上薄垫子能抵消的冲击力有限，每一次他身体都能在地上砸出一片尘烟，有一次还摔到了垫子边缘，磕到了半边屁股和手肘，他抱着手打滚，工作人员上去，卓俊蜷缩着，好一阵才休息缓过来，又继续拍。大概能让所有看着这则广告的人都愕然，这拍个广告，竟然还这么玩

命的？
    陈一闻才想到今天踢球比赛时卓俊看上去好像动作不协调，原来可能是身上有伤还没好的缘故。
    看完广告陈一闻都有些沉默了，片刻后他才道，“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
    他原本丢给刘昱，就想随便拍拍，所以都压根没亲自过问的，没想到刘昱这一群人整出来的效果竟然这么好。
    “你爸找我们要广告，是看你的面子，那还不得让你爸清楚，咱们这一支团队，是真有战斗力。你爸和我爸不一样啊……从小到大，我爸就尽说我身边都没几个靠谱的，经常埋汰我，你爸也是重新创业，要东山再起吧……我们不能拖后腿嘛。”
    “而且你别以为我严苛，为了达到效果，那些都是卓俊自己要求的，拍不好的，他就要重来，拦都拦不住。他可能是真的想帮你做点什么……”
    陈一闻点点头，面部表情管理要到位。
    但内心真是有些崩溃腹诽，就算想报答我，那也犯不着玩命拍啊，我就让你们拍个广告，这么投入干什么？着重点突出就行了，把个搞怪广告拍成动作片你们是闹哪样……
    偏偏看着一双双殷切的目光，还不能苛责。
    这帮子团队，尽给我搞些事情。他主要是想着卓俊那后空翻的动作，也不是没有摔到脊椎把自己给摔残的事情，这群家伙也不专业，保护这方面也做的不到位，还需要以后加强啊。
    要说是刘昱卓俊一伙也就罢了，结果没想到摩天音乐的人也来凑热闹，宋文从自己在商院的妹妹梁小晞这边听说了陈一闻父亲要广告，灵机一动，拍了一系列视频，主题就是在专业的录音设备和背景播放的歌曲面前，主角是一只尖叫鸡用独特的“噢”声唱歌。
    这群搞音乐的自己修音，调音，愣是让一条尖叫鸡跟着歌曲的调子“唱”出了各种歌。
    后面还取了个标题，“百万调音师上线，惨叫鸡灵魂歌曲放送！”
    工作室的广告交到陈家钱那边，自然满意度超过预期，而摩天音乐一伙人帮忙做得，陈一闻本意是想给钱，但许家恩，宋文都表示就闲暇时动手做一做，心血来潮的，收钱就过意不去了，毕竟也是很简单的信手拈来的东西。
    陈一闻想了想也就罢了，就当一个人情了。
    ……
    青山临安湖科技园区。
    这里坐落青山市的西边，是市政府打造的一个科技工业基地，入驻的都是一些中小型制造加工企业，企业的工厂区在距离园区五公里之外，园区内是政府主导修建的一栋栋联排别墅样式的科技楼，是提供给此间企业的行政办公驻地。
    有一说一，园区打造得很有豪华住宅区的风格，本身政府为了吸引优质企业，园区驻地给得就很是风景优美，临一座人工湖，地势渐高抬升，错落有致，修建得也很具现代化科技气质的小独栋办公楼面朝湖泊，保证每一栋都能享受到翠绿湖景。
    这片科技园配套设施也相当完善，商业街各大快餐，轻奢，咖啡品牌都有入驻，一到晚上，办公楼点亮灯火，再有绿植掩映，像是在这片临湖地带的一片乌托邦。
    这片乌托邦里面有财富，有野心，也有看不见的勾心斗角。
    合能和必达两家公司是最早进入科技园的，也是最老牌的公司，他们把控着一些生产工人，还有上下游的制造设备技术和原料，两家公司原本很有默契，科技园的智造公司，很多订单都要从他们手里分流，而双方再合计一下上下游的管控价格，就能从中间企业中抽出很大的油水。
    此前陈家钱的厂子，就是如此，发现陈家钱的厂子出问题后，他们将发过来的加工物资，直接就给扣押了，这也间接导致了陈家钱的这家鸿瀚加工厂被各方追讨人上门，导致
经营不下去的情况。
    陈家钱打算重整工厂，也挨着拜访过合作方，给厂子疏淤，到合能和必达这边的时候，合能的老总宗敬先，和必达的谢大海就串联过了，这问题就在于，到底相不相信陈家钱能够把厂子重新发展起来。如果相信，那么他们到不妨可以做做人情，继续给他做深加工，或者把之前扣押用来抵债的物料归还。
    但最后双方都是不看好，另一方面，竞争越来越激烈，他们也怕陈家钱做起来了抢了他们的领域，所以陈家钱吃了个闭门羹，物料没能追回，甚至也无法继续沿着以往的模具加工路子，走合能和必达的线继续深加工出产品，两边都不给他做了，发到外地去？陈家钱就没有那个资金量。
    结果最后陈家钱换了生产线，找到了宋家，跑去做减压玩具的时候，宗敬先和谢大海都是嗤之以鼻的。
    机械加工企业跑去做玩具，在这片园区里，就属技术降级，是会被人看不起的。甚至这哪里又那么好赚？两人看来，这纯粹就是陈家钱中了宋松山的道，让宋松山倾销了一批原料，到最后卖不出去，这年头，玩具要有利润，那不得给知名品牌做代工啊，这样人家品牌溢价能拿98，给你两个点，都算是让你吃一口饿不死了。
    自己做，从开辟知名度到上市营销一套流程，普通小厂哪里能把那些玩具买到商场里面去？又哪里有你一个小厂的一席之地，基本就是死翘翘的命运。
    宗敬先和谢大海在合能的天台喝茶，透过玻璃护栏能看到山脚下陈家钱的鸿瀚公司办公楼，他们此前还想着，说不准什么时候能看到陈家钱清算办公楼资产，搬出工业区的时候。
    他们当初其实是看好那个办公楼的，距离湖畔最近，风景最好，在那里宴客喝茶，感觉应该很不错。只是当初陈家钱那厂子政府比较看中，所以把最好的位置留给了对方，这件事还是宗敬先心头的一个哽。
    宗敬先最近和谢大海喝茶的次数多了，其实多的也是愁眉苦脸，两人在一起能互有安慰，前些年他们利润不错，每年二十个点的利润没问题，又背靠科技园，还有减税，房租这些政策，很是好过，这两年，特别是今年，人工成本高了，做的人多了，周围人火拼价格，利润被压榨得越来越低，感觉生存空间都快到边缘了。今年隔壁市也搞了一个加工区，竞争压力陡然增大，很多订单都拿给隔壁市截留了，合能和必达感觉这订单量倒逼着各方面成本，企业现在都在亏钱做，也不知道能撑到多长时间。
    两人长吁短叹，都感叹世道唯艰，如今行情不容易。结果谢大海眼尖，走到护栏边，居高远眺，看到了在山道上轰轰烈烈往上开的大板车，这些大板车他认识，都是园区周围物流公司的，专门用来拉货的车，这架势，恐怕园区附近三家大物流，都集体出动了，那些板车，在蜿蜒的道路上排了大概两三公里有余。
    “这什么世道，竟然还有这样来拉货的？”谢大海大为诧异，“咱们行情最好的时候，也没见着这阵仗吧，这是哪家企业吃票子了？”
    宗敬先也走过来看到了，他也极为惊奇，这阵仗，出货量极大，而多年做生意的嗅觉，也让他把握到了，这说不定能透露出商机的消息。科技园区里大家做的东西都大同小异，谁家吃独食这么嚣张？这年头都不容易，对方有这么大订单量，还敢这么嚣张，他们合能和必达两家有竞争优势的企业，就能缘木求鱼，找到背后的大鱼，把后续订单截留过去。
    “我让人立即去打探一下！”
    不多久的茶室里，宗敬先和谢大海听着下属的回馈。
    “是鸿瀚厂子的车队，厂子那边因为地有限，他们仓库在办公区这边，车队就到这里来拉货！”
    谢大海愣住，“这拉货这么多，鸿瀚能生产这么多玩具，往哪
里卖？”
    那位戴着眼镜，合能重金挖过来的经理人脸色变了一下，道，“到处都在卖，物流发到大城市的物料中心，然后再发到订了货的各个商家店铺，甚至有很大批次在港口，他们做出了海外订单。”
    宗敬先有些不敢相信，“就一个玩具，他们自己设计的，就能卖成这样，是什么玩具？”
    然后那位经理人等待了一下，就有员工拿来了样品，宗敬先和谢大海就看到经理人拿出了那只橘黄色的惨叫鸡，捏了一下，“噢！”得声音在办公室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宗敬先怔住，一言难尽，“他陈家钱……就这？”
    经理人道，“有高人在给他帮忙，宗总，谢总……你们看……”
    经理人把自己笔记本投影到了茶室的展示屏上面。
    那里出现了很多窗口，这些窗口，有的是围脖，有的是社交媒体，有的是朋友圈，有的是短视频网站，有的则是新闻报道。
    “绝了！《老男孩》团队出新作，这么惨居然是个广告！？”
    “惨叫鸡秒变寂寞少女神器！”
    “这是世界上最牛的惨叫鸡!我唱的还没有它好!”
    “摩天音乐大神做得惨叫鸡百万调音师系列，这回是惨叫鸡唱的《永恒》!”
    “一个小小减压玩具被玩出了新高度，不光网红名人拿来拍视频，国外也有玩家发现了国内的这个玩具，各种鬼畜玩法开启了！”
    “韩国面瘫小哥惨叫鸡版《Let  it  go》视频，歌声相当魔性！”
    “市区不让鸣笛，抱歉，我有惨叫鸡！”
    ……
    看着展示屏上不断跃现的关于这款产品的信息。
    宗敬先和谢大海有些沉默。
    这陈家钱是祖宗八代积了多少德，这辈子竟然迎来了这么大吉利市的鸿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