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鸣笛声像是死刑的宣告,然而,人群的混乱并没有因为列车的蛮横向前而停止。
前面的人看到列车启动想要停下,但是后面的人并不知道前面的事情,只听到蒸汽喷出的声音与汽笛声,列车好像要开走,这让他们更加疯狂。只想着努力地往前挤,成为最后一批挤上列车的幸运儿。
前面的人从月台上掉落下去,重重地摔落,想要回头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用人的尸体填起的桥梁,月台距离列车钢轨有三米多,这三米看上去很长,但只过了十多秒钟的时间,月台与列车间巨大的空腔便被一具具血与肉给填满。
前面的人踩在后面人的尸体上,前赴后继,像是疯狂的比赛,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登上列车。
更多的人踩在柔软的人身体上,他们只以为是一层堆积起来的胶鞋。
列车的速度慢慢提升,这些人还不死心,还没有完全冷却的通红熔炉又被启动,列车巨大的身体发出吱嘎的声音,属于金属般铮亮的钢轨缓缓向前滚动,挡在他前面的人类的柔软身体如同脆弱的纸片般无力。
洛伦佐看着这些人,轻啐了一口,“蝼蚁,都是蝼蚁!”
列车的车身上溅满了污红的鲜血,像是一头刚刚狩猎完的野兽,非常幸福地从车站走了出来。
多西市一直都流传着一句名言,列车能吃人!
没有上车的人在后面追赶着,他们哭喊、恳求、然后咒骂,唾弃,重新缩回阴影中,等待着下一趟列车的到来。
上车的人心里庆幸、欣喜、放松。只有铁道上一层鲜红的碎肉预示着某种不好的讯息。
“晦气,通往北部城市的主干线只有这么一条,所有列车都要经过这里,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列车长的心情很不好,铁道上堆积满了尸体,清理起来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虽然这些难民的生命不值钱,但是这条线路是他们必须经过的地方,所以必须要清理。
列车连着响了几声汽笛,极短的时间里,便已经加速到了最快的速度,呼啸着朝着下一座城市驶去。
车厢里刚刚上来的人满身是血,他们在喃喃自语,仿佛在祈祷着。
药泛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适合冥想,眼皮一点点重起来,他很想睡一觉休息一下,但是列车上来了这么多来路不明的人。
他们像是孤独的野狼般谨慎地观察起四周来,药泛身上本来就什么钱,只有自己这具身体本来有的300燃钢币,尽管火车票这些他都没自己花钱,但如今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300燃钢币根本不够。
所以,他更要小心地保护着自己最后一点积蓄。
他怕自己一觉醒来,身上的衣服都给扒拉干净了。
药泛毫不顾忌那些人看过来的目光,平静地像是一尊泥像。
这些人的身上都是血污,鞋子也因为挤上车的时候被踩掉了不少,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尽量避开和这些人的目光交集,生怕被他们盯上。
几乎是强打着精神的药泛终于熬到了夜幕降临。
上了列车之后他就没喝过水,一点食物也没吃。他觉得喉咙渴得要喷出火来,胃里也饿得生疼。
煤气灯光芒昏暗,只大半天的时间,众人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疲惫。
就连那一直说要给药泛介绍自己女儿的霍普也在这群人上来之后变得沉默无比。
药泛有一个堪比二阶职业者的炼金生物祭祀血妖,但,这并不是他托大的理由。
这群人可以用生命拖住快要行驶的列车,自己这点力量又算得了什么?
药泛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了一下四周,有人在呼呼大睡,有人望着煤气灯发呆,也有人对着一团空气挥舞着法杖,似乎在练习魔法?
药泛太饿了,打算去装载食物的那节车厢买点面包。
走到那里的时候,车厢已经挤满了人,很多饿着肚子的人都聚集在了那里,渴望有人施舍一点食物。
尤其是那群刚刚从多西市上车的流民,他们连车票都买不起,更别说拿钱买食物了。
列车上值班人员都是有枪的,现在他们也不敢乱来,好不容易上车了,别人没把自己赶下车,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
药泛是在无数双恶狼一样的眼神下走进那卖食物的车厢,站在两旁的人隐隐有些躁动。
浮躁的情绪弥漫充斥在整个货箱里,空气也变得烫喉咙,人们的面孔在煤气灯灯光下显得狰狞起来,阴影下的面庞充满了恶意。
药泛吃了点东西,在夜色笼罩下终于安稳睡了一会,但是精神高度集中的他,车厢里一有什么动静,就会立马醒过来。
第二天的阳光来得很早,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透过变换的光景,像是金色的剪影。
而那些难民担心的事情,依然还是发生了,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列车乘务员便开始在每节车厢,挨个检查车票。
这些乘务员并非药泛以为的那样,那五个乘务员身上别着暗金色的左轮手枪,没有一丝表情,没有一点温度,好像人形的机器,左手还拿着一截军用铁棍。
他们从第一节车厢开始盘查,每个人都不放过。
每一个人必须出示车票的票根。大多数人当然有,少数的人也理所当然的没有。
碰到这种情况,求饶卖同情没有一点作用,按照他们的话,要么立刻补票,要么下车。
这里的“下车”,并非是等待列车进入下一个站台让你舒舒服服走下去,这里的下车是直接把你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扔下去,这种情况下存活的几率几乎为零。
有人开始一节一节车厢的往后跑,但是这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因为列车乘务员也不在乎,反正也要到最后还是会搜查到最后一节车厢,能跑到哪里去?
被发现没票的人,有人摸出仅剩的钱币,好不容易凑齐,也有人哀声哭泣着求饶,却被那些乘务员用铁棍敲晕,在所有人都惊惧的眼神里,像是一具尸体般被强行扔下火车。
五名像是打更阎王的乘务员来到药泛所在的那节车厢时,浑水摸上来的人已经在惊恐中全部跑到最后几节货箱里去了,只希望他们能够慢些检查。
乘务员眼神冰冷地一一扫视,即便是留在这里的人都有票,但被那种眼神扫过依然很不舒服。
因为那些人的眼神里透露着对于生命的漠视。人们脸色苍白艰难呼吸着,喉咙干渴却没能分泌出一点唾沫来,仿佛有一双手紧紧掐着咽喉。
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这是哪位的孩子?没人认领的话,那我就只好请她下车了。”为首的列车乘务员将一个少女从行李箱后面一处阴影里面拎了出来,向着车厢里面其余乘客问道。
这个乘务员,便是洛伦佐,之前被那些无耻的难民冲撞,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碰到这些逃票的难民,即便是小女孩,他也不打算放过!
他的声音没有感情,没有磁性,仿佛一块冬日里的寒冰,让人背脊发凉。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都被吸引了过去。
药泛此时也睁开了眼睛,看到那个少女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