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大比中出现弟子企图陷害别人入魔的事,让太清派的掌门长老们震怒非常,因而这次掌门陈青与太上掌门召集宣布对简沉的处置,只要没有外出,长老们尽皆到场。
而度春华身为暂住太清派的医谷弟子,却也被召集到天明殿,自然也有原因。
事关两派,况暮纵横修真界多年,作为殿中最为尊长者,对度春华解释道:
“戒律堂审问简沉,他所述,企图引白适渊入魔的原因于你有关。”
度春华垂眸站在姬昌盛与白适渊身边,听见况暮的话,眉峰一挑,眼中闪过疑惑之色,却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只道:“晚辈愿闻其详。”
这样温顺的态度让况暮满意地点头,随后示意陈青可以开始。
接收到况暮的视线,陈青挥了挥手,压下殿中空气中弥漫的眉目官司。
沉吟片刻,陈青的声音在天明殿中响起:“殿中所跪者,何人?”
众人将目光置于天明殿中央,几乎要蜷缩在地的身影之上。
那身影听到问话,浑身一颤,过了半晌,才迟疑着轻抬其首,赫然是月前已被关押的简沉。
这时的简沉身形瘦弱,面色白中泛青,狼狈跪在师长的面前,早已失去往日的意气风发和盛气凌人。
太清派的后山深牢和戒律堂,自立派以来就已存在。几万年来,凡入其中的犯人,不是自裁就是疯癫。可见,这两个地方,不论在太清,还是整个修真界,都是令人胆寒的存在。而简沉只是个刚入金丹的弟子,不出一月,就被深牢中停滞的时间与斩断神魂的酷刑吓破了胆。
神魂早已虚弱无比的简沉匍匐在殿中,疲惫答道:“剑脉、剑脉弟子,简沉。”
“你可知自己所犯何罪?”
听到此问,简沉的额头瞬间见汗,殿中云石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入他的身体。他的双手紧紧按在地上,声音瑟缩:“弟子在内门大比中,企图用引魔铃让白适渊入魔,以期让他为千夫所指,被逐出宗门。”
“你可知,修士入魔之后,不论修为如何高深,都会陷入疯狂的杀戮,最终爆体而亡?”
“弟子知。”
“你可知,太清弟子,只要入魔,不是被封印,就是被清理门户?”
“弟子知。”
“你可知,太清的创派祖师们,有多少人惨死在魔修手中?”陈青的问话在天明殿中响起,那声音不断落入简沉的耳中,仿佛自地狱而来,厚重阴寒,响彻心间。
“你可知,太清第一戒律,引入入魔者,杀无赦!?”
杀无赦!斩钉截铁的三个字有如怒吼。
干枯如败草的头发垂下,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落在地上,简沉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石板,浑身抖如筛糠,牙齿咯咯作响:“弟子、弟子知道。”
他全都知道,却还是做了。绍文敏向来挺直的腰背瞬间坍塌下来,痛惜地闭上眼睛。简沉虽是他几个弟子中最平庸最意气用事的,但他也是绍文敏看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简沉总嫌他只看重大徒弟和小徒弟,对他这个二弟子刻意忽视。可他忘记了,绍文敏对他,恨铁不成钢时也曾怒斥,敦促修炼时也曾勉励。若非他总是缠在费涤蔺涵涵两人身边,时常连人影都不见,身为他的师父,又怎会无视他呢?
而现在,不知不觉中,他的弟子在自己没看到的地方,成了个构陷同门毫不手软的人。这个事实让绍文敏心中钝痛:“简沉,为何?只是一个内门大比,何至于此啊?”
即使修士能够长生久视,但由于修为、天赋的限制,修士也是会老的。
绍文敏自修炼有成之后,一直维持着青年的外貌。而此时短短几句问话,几要呕出血来,却让他老态尽显。终究是老了,以前强硬的心如今软下来,无法忍受。
意识到问话的人,是自己早有诸多不满的师父,以前总会恼怒师父厚此薄彼的简沉突然想起了他种种的好处。
眼泪夺眶而出,沿着他枯瘦的脸颊流下,强撑起身子看了眼绍文敏,才道:“我对师父看重大师兄和小师妹不满,所以,想要得到度春华的爱慕。”
终于谈及了自己,度春华指尖一动,目光落在简沉颤抖的背上。
“她是剑圣的女儿,医谷掌门的小师妹,有了他们的势力和医谷的丹药,我就能扶摇直上。”
“但是偏偏,白适渊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她对我不屑一顾!”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闪过怨恨。
“师父总说,勤能补拙。但是修士修炼,不进则退,大师兄稳重,小师妹天赋卓然,偏偏只有我!只有我,修为停留在金丹初期近五十年。度春华是我仅有的机会,却轻而易举被白适渊抢走了!”
说到最后,简沉的眼睛蓦然落在白适渊的身上,目眦欲裂。
所谓修士,就是以犯人之躯修炼长生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修与天同寿。终其一生,都会与修为、劫数纠缠。
简沉喊出口的话,竟让殿中的长老们心中一动。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行问话。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天明殿中响起,度春华坐在殿中,莹莹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镜花照水般优美。随着笑声,她的长眉微微弯起,仿佛天上那盈盈灵修的月亮。
终于笑够了,度春华才平静下来,环顾天明殿中众人:“若说资质,在成为剑圣之前,他是众人唾弃的废物五灵根;若说跟脚,我连人修都不是,曾有千年,困于桃木原身不得化形。若说修为,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连金丹期都难以迈入。”
“简沉,嗔心一念起,百障万门开。你拥有的,比绝大多数的人都多得多,但你眼睛看到的,永远是生命中的缺失之处。修士之道,灵根、机缘、心性,缺一不可。同为剑修,若要我说,你困于金丹初期五十年,不是因为修为,而是因为你的贪婪!”
“再者,”度春华嘴角抿起笑容,清艳柔媚:“你也说,我是剑圣之女,医谷小师妹。在见过这么多高绝之士后,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使没有白适渊,我也看不上你呢?”
她的话声音轻柔如清风拂来的低语,但话中的含义却如刮骨钢刀直刺简沉的内心:“灵器尚有脾气,何况我是一个修士。届时,你是否也会因为我对你的拒绝,而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