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淋淋被拖回岸上,宁德浑身都是海婴的牙印,没多久鲜红的血液就渗透了衣衫。度春华忙碌起来,将灵药喂入他的口中。一盏茶后,宁德终于平息下来。
在岸上的其他人浑身阴寒,摸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田珺呆滞片刻,惊悚道:“我可算是知道,海怪为何叫海婴了。这又是哪位老祖的恶趣味啊?”
在场众人自然是以文脉弟子,学识最为渊博。听了田珺的疑惑,云岚掩嘴轻咳一声,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田师姐,沉海是一清老祖修建的。”
一清老祖是太清的创派祖师,田珺这么说,是不小心非议宗门师长了。
田珺的脸一红,面上浮现尴尬之色。小桃见了,嘴角抿起笑容,上前牵住了田珺的手。
羞怯的小桃主动接近,田珺又瞬间兴奋起来,把刚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宁德虽然鲁莽,但刚才的遭遇也给这些弟子们上了一课,众人的从进入秘境以来的兴奋俱都消退不少,变得沉稳许多。
站在岸边观察海面以及刚才将宁德带回岸边的竹筏,度春华思索片刻,重又取出一根竹针,化作竹筏抛入沉海。
白适渊正在度春华上的身边,看到她的动作,问道:“如何?”
度春华若有所思,沉吟须臾,点头道:“我的竹针是竹妖原身所制,站在竹针所化的竹筏之上,可以抵消所有重量。”
“至于于如何定住风波白道友,我看你的折扇方才射出的灵蚕丝坚韧非常,到时用它把所有竹筏连接起来,当可抵抗沉海之浪。”
合元容和田珺此时已来到他们身旁,将度春华的建议细细分析了一番后,田珺一拍手掌,赞同道:“师兄,我看度道友这方法十分不错,届时我们修为最高的几个负责策应,将风险降到最低即可。”
合元容看看其他正在等他拿主意的弟子们,想了想,也点头道:“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说着对度春华拱拱手:“那就麻烦度道友了。”度春华虽然随着他们一起进的山海秘境,但她不是太清弟子,原本不用冒着损失本命法器的危险这么做。
注入轻灵之气,度春华将二十一根散发着玉润般光芒的竹针洒入沉海,一接触海面,竹针瞬间化作坚固的竹筏,轻轻飘荡在沉海之上。
合元容身为带队,第一个纵身站到竹筏之上,观察一会,果然发现海中没有起浪。
弟子们也跟着他飞身上了竹筏,到了最后,却发现还缺一个。原来不算小桃,他们一共来了二十二人,而竹针只有二十一根。
看了眼身边的白适渊,度春华与他商量:“白道友跟我一起,可行?”
白适渊毫不犹豫地点头,抱起小桃飞到了竹筏上。
待所有人在筏上站定,白适渊催动天蚕折扇射出数条蚕丝将他们一个个联接起来。
“合师兄,我们已经准备就绪。”
合元容点了点头,沉声对所有人道:“催动灵气,出发!”
一瞬间,所有竹筏在弟子们的动作下,齐齐向前方驶去。
沉海之上无风,也没有一般海水的海腥味,竹筏们的位置亦是距离很远。
在时刻关注的沉海状况的同时,不知怎的,白适渊突然有了谈天的心思。
“度道友,你这竹针好似十分特殊,既能进入我的内府,又能渡沉海,但它表面上却没有任何灵气,这是如何做到的?”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度春华带着小桃闲适地坐在竹筏上。听闻白适渊的话,她的眸光闪了闪。白适渊向来沉默,这种闲聊似的话语,还是第一次对她说呢。
度春华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不自觉透出怀念。
“因为这些竹针是一位竹妖的本体所制。”
“咦?”小桃稚嫩的声音带着疑惑,趴在度春华的肩头问道:“我没有听过这个。”
点点小桃俏丽的鼻头,度春华笑了笑,道:“你还很小呢。”
“这位竹妖,是我原身化形前伴生的一根竹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相依相伴,长在一处。”
说着,度春华看向沉海与天空交界之处,嘿嘿笑了一声:“三七是很温柔的人,我总是作弄她,叫她三七二十一。”
二十一?所以竹针只有二十一根。白适渊顺着她的话想到。
“然后呢?”小桃心急得扯了扯度春华的衣角。
“然后,在我化形后的一年,三七应劫而亡。”笑意渐渐从她的眼中消失,度春华的声音轻了起来:“她死前,希望能长伴我的左右。”
“我那时才初初化形,比你大不了多少,”轻轻歪头,度春华将脸庞靠在小桃纤细的肩膀上,感受她温暖的气息:“整日里哭,差点把医谷都要淹掉。”
“爹爹实在看不过眼,将三七的原身做成了二十一根竹针,炼入我的神魂之中。从此,我与三七化为一体。因此,这些竹针也可以说是我的本体,心随意动,没有灵气也是因为我的掩盖。”
她的声音非常平静温和,脸上也带着一点点笑意,但白适渊看着眼前女子眼中掩藏得不是那么好的悲伤,不自觉地,他的心随之颤了颤。
内府之中,许久没有过动静的镇天也在此时,轻轻“叹”了口气。
“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度春华仰头看着站在竹筏上,不断操纵蚕丝的白适渊,笑容诚挚:“这样挺好的。医谷的师兄师姐们都认为我会伤心,所以一直以来,他们会刻意避免谈到三七。”
“但其实,偶尔能与别人谈一谈自己的朋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因为爹爹说过,人生之路,就是不断失去,又不断拾起的过程。不如意虽有十之八九,但往往在我们不经意的角落,就会遇到动人的人和事。”
她的声音更加轻柔起来,好似与她对话的人是这世间最该呵护的人:“所以,白道友,即使失去师父,他与你的记忆也不会消失。只要我们心中记得,那他们就永远存在。”
长长的青丝随着动作在她的脸侧散落,度春华眼中的光芒清澈又深沉,唇角上扬着美丽的弧度。
她是与蔺涵涵在姿容上可以平分秋色的人。而白适渊前世今生见过的美人犹如过江之鲫,早已对美貌免疫。
而此时此刻,无关容貌,白适渊却觉得这个随意坐在竹筏上的度春华,美得惊人,美得让人想要探寻她心中铭记的柔软之处。这样的思绪一旦产生,就怎么也无法泯灭。
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心中所想,白适渊闭了闭眼,不自在地微微转开头,低低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