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这座雁山中,白日里度春华与白适渊分别在大山深处练习春风化雨诀和火云神掌,夜间一清偶尔给史向明讲些上古时期修士的异闻。时间一长,小桃也活泼起来,白天拉着史向明一起进小世界玩耍练剑,晚上也凑在他们身边。
这一日正值月圆,月华初上,照亮昏沉的夜色。几人坐在小楼旁的八角亭赏月,在说了几个平常的故事之后,一清讲起了他的师妹——月吟真人。
在上古流传下来的故事中,月吟真人是其中较为出名的一个。谈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传说月吟真人之美如烟雾般飘渺,盈盈如轻烟,飘飘似雾霭,无法想象能伸手将其拥入怀中。执一把琵琶与人对战,琵琶之音响彻天地之时就是她的对手覆灭之刻。
若仅仅如此,那月吟真人只是一个美人罢了。然而难得的是,她并不自傲于外表,刻苦修炼,为人端正,在正魔大战中曾和她的徒弟李光霁联手以两人之力,拒魔军于千里之外,最后力竭身死。
然而今天,一清讲的并不是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他要说的,是真实的月吟真人,是与他多年相处的师妹。
“月吟这人啊,很美的你们知道吧?”
史向明毫不犹豫点头,道:“知道,我们家书楼里就珍藏着一张当世名家所作月吟真人的画像,是我家老祖的宝贝。”
一清饮下杯中清酒,微微闔目道:“她呀,清美如月华,气质雍容,若不开口说话,说她是月中仙都不为过。但她一说话,你们就会知道,这是个性情冷淡的人。”
“月吟的徒弟李光霁,就与她完全相反了。月吟常常十几日都可以保持沉默,李光霁则舌灿莲花、外向开朗,在所有弟子中都游刃有余。”
“就是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人,却互相产生了情意。”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们已经知道一清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实则对他们十分爱护,因此史向明在对上他的时候胆子比初见时大了不少。
顺着一清的讲述,史向明猜道:“然后,他们互相表明了情意?”
一清正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突然被史向明打断,心中不虞,狠狠瞪了一眼,史向明被这一眼瞪得瑟缩。
满意地看了眼史向明的反应,一清才接着说道:“怎么可能?他们两个古板得很,这事就从没表露过。”
这回疑惑的人变成了小桃:“如果他们都没说过,那老祖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啧,小桃还这么小,就算被瞪也不知道原因。一清伸手捏捏她日渐丰润的脸颊,然后取走她手中捧着的桃子,用力咬了一口。桃子汁水香甜可口,果肉柔软和汁水搭配在一起柔中带滑,让一清的心中瞬间熨帖了很多。
小桃被拿走桃子,脸上气得鼓鼓的,一清得意地笑:“当然是你老祖爷爷修为高深,可知天下万物了。”说着他脸上的自得淡去许多:“而且,爱上一个人的眼睛,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他是怎么发现的呢,大约是那一次吧?月吟生性冷淡,出门在外从不曾给别人带过什么东西,而那一日,她破天荒地给她徒弟李光霁带了一枚将月光凝住的月珠。
月光如水,捧在月吟修长的指尖,如同给她的素手笼上一层轻纱;月珠散发着浅浅的光晕,如梦似幻,照应在月吟的脸上,透露出不同寻常的静谧与温柔。那月光落在李光霁的眼中,犹如世间最绚烂的光华。
那一刻,一清这个独身几千年的修士福至心灵,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无声流淌的情意。
史向明迟疑地问:“那他们最后在一起了吗?”
“笨呐!”一清的胡子气得都抖了抖:“都没有互诉过情肠,怎么可能在一起?后来没多久,他们就在战场上陨落了。”
至死都没有表达的情意,这个结局让在场的几人唏嘘。史向明感慨道:“月吟真人和李光霁虽生不能同衿,但死能同穴,也算不负此生了。”
一杯接一杯灵酒下肚,一清气得脸色通红,用力把桃核扔到史向明的头上,恼怒道:“好什么?要我说,喜欢就喜欢了。正大光明表露爱意有什么不好?像他们那样到死都只能放在心里的才是愚不可及!”说着又把酒杯灵果胡乱扔在史向明的身上,让他手忙脚乱。
细白的手指捏在青瓷杯上,度春华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轻声道:“不是的,前辈。我想,月吟真人和李光霁是真正的高风亮节之人。”
对于度春华,一清比对其他人都温和许多。听到度春华的话,他们停下了打闹。小桃被白适渊抱在怀里,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母亲。
“修真界多以门派、家族传承,注重灵根天赋气运。师父之于徒弟,拥有绝对的资源和支配权力,如果容忍师徒相恋,那有多少师父会仗势欺徒,又会有多少徒弟会以才貌媚师呢?从上古至今,悠悠长河您跋涉其间,应当听过见过许多吧?”
“太清自立派以来就居修真界之首,天下目光所聚之处。月吟真人是太清派的肱骨,如果连她都如此行事,那修真界会有多少人模仿呢?也许他们正是想到这一层,才从未表露过。”
月光落在灵酒上,在度春华的杯中浅浅散开,她的声音也低沉下来:
“也许。不被祝福的爱情,真的是没有重量的,在旁人眼里就像枯叶一样飘摇无依。但对月吟和李光霁来说,他们早就心意相通,即使不能现于人前,但您能说它不美吗?
“多美啊,美得清冽而固执,决绝而绵长,以至于到了几万年后的现在,身为旁观者的您,还铭记在心间。”
这场赏月之时谈及的故事,白适渊是彻底的旁观者。因为爱情,是他从未涉足的领域。
他与蔺涵涵之间的婚约,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从小青梅竹马相依相伴下的水到渠成。可以说,在这里,白适渊就如同一张白纸。
看着在月光下往来交谈的几人,白适渊举杯,将被月色染得莹莹发光的灵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