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珍珠飞身而起,回过头来,眼睛先是落在不远处与玄水宫激战的云庆风身上,而后看入君九思不安的眼眸,她的脸上露出笑容,一世风华,是她此生绝美的温柔:“师兄,从小你的动作都比我快,我一直很是嫉妒。现在,终于有一次是我比你快了。我很高兴。”
说完,云珍珠不再看他,疾冲赵丰而去。
“珍珠!”
看到云珍珠的身影,突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云庆风和君九思不顾一切向她奔过去。
可他们什么都没有抓住。
就如她说的那样,这一次,她比任何人都快。
云城云家能在东大陆屹立千年,自然有保家之法。其中一种法决,名叫归元。
所谓的归元法决,就在后人体内种下种子,这种种子形似金丹,能在极短世间内吸收修士体内原本就存在的金丹,可让修士在自爆金丹时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所到之处,合体境界以下的修士皆不能挡。
修炼这道法决,就是以修士的性命为代价,云庆风不忍,因此一直被他束之高阁。这次玄水宫之事来得突然,他又很快受伤昏醒不定,根本没想到归元法决上头。
那一日,云珍珠和君九思在知道白适渊为了他们的活路付出什么之后,各自都恍惚了片刻。云珍珠很快就意识到君九思打算以卵击石,而她比他想得更快。
云珍珠心想,如果一定要牺牲一个人,她自私地希望是她自己。因为不知为何,她只要一想到以后如果失去了父亲或者君九思任何一人,她都将在痛苦绝望中沉浮,不得脱身。于是很快,云珍珠就在库房找到了刻有归元法决的玉简。
她果然颇有天赋,法决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只一夜的时间,她的金丹就被种子包容吞噬。
云家众人与玄水宫对战,却并未防备来自己方的力量。云珍珠指尖灵光疾射,灵气在空中结成大网,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将云家一方还存活的修士全都推出。
“怎么回事?”护卫和散修们被云珍珠的灵力阻挡,眼前突然没了敌人,面面相觑。
蓝正和柳枝最先看到云珍珠的动作:“是云大小姐,她要做什么?”没有人回答他们,但云珍珠眼中的坚定却让他们的心沉到谷底。
云珍珠脸上淡金色的灵力流转循环,灵气如不绝的水流般从她身上喷涌而出。云城中风势顿起,吹得散落的长□□浮起来,露出她秀致俏丽的容颜。
正在打得白适渊和度春华匍匐在地而喜形于色的赵丰,突然看到云珍珠的动作,当场变了脸色,抬手数道灵力往云珍珠的身上压去。“不好!万不可让她自爆!”玄黄世界中,修士自爆常带有最绝望的怨气,一旦成功,他就会承担最深的因果,凡入境渡劫时都会被怨气所扰甚至跌落修为。
然而,赵丰太自大了,他在玄水宫寒通手下纵横多年,却忘了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一个他看不起的小小云家,也有着制衡他的手段,即使这手段惨烈异常。
法宝灵力不断撞击着云珍珠,又被她周身鼓荡的灵气击飞,虽然也伤得她不轻,但却无力阻止。云珍珠面如金纸,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却眸光如注落在赵丰身上,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云庆风和君九思不断拍打着阻隔他们的屏障;“珍珠,珍珠!”他们的声音嘶哑凄厉,回荡在云城的大街小巷。
白适渊和度春华抬首看着云珍珠的身影,白适渊的脸色刷白,手却紧紧被度春华按住:“你要让她的苦心全部白费吗?”谁都知道云珍珠的自爆之势已没人可以阻挡,她用了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如果此时白适渊上前被伤,那她的方法又有什么意义?
白适渊的目光倏然落在度春华的脸上,她的眼眶早已红了,却没有泪水,牙关的肌肉正在颤抖。白适渊一把将度春华搂在怀里,却死死咬住了她的肩膀。
度春华的心一颤,没有推开怀中正在发抖的人,眼中充满悲伤,看着云珍珠离他们而去的背影。
而背影的主人云珍珠已经再无力关注其他了,她的心中不断略过从小到大她一切记得的事情,她的出生,母亲的逝去,父亲的威严爱护,第一次参加花朝节的兴奋,第一次见到君九思的安心,云城中的城民,城外的那棵喜爱闲聊的树妖这一切的一切,组成了她的生命。
她是云家大小姐,受云城供养,如今为云城而去,她很开心,也很满足。
体内气息暴涨,云珍珠听到了金丹碎裂之声。她融入风中,迎着合体剑符的第三剑而去。
不断有散发着微光的灵气从云珍珠身上出现,然后暴烈四散,整个云城都地动山摇起来,巨大的灵力波动袭向玄水宫的弟子,不断在他们身上炸出血花。
过了很久,地动才停歇,云家门前死一般寂静。合体剑符彻底彻底焚毁,化为齑粉随云珍珠的身体从空中缓缓落下。
她设的被屏障也随之消失,云庆风和君九思冲上前紧紧搂住云珍珠没有呼吸的身体。
“珍珠——女儿——”
护卫和散修们不敢看,上前将没有逃走的玄水宫弟子们抓住。只是云庆风和君九思的悲声何等凄厉,令他们紧紧闭上了眼睛。
荧光点点,漫天飞舞,就像山间最美丽的萤火虫。这样的人间盛景,却是代表着一个修士的死亡。玄黄世界的修士,是没有来生的。她的一切,将在此刻,回归世间。
从度春华怀中抬头,白适渊看着被君九思呆呆搂在怀里的云珍珠,思绪又好似回到那日,明月夜中,明珠夫人搂着酒坛喊父亲喊九思的时候。
自重生以来第一次,白适渊没有压制体内的灵气,没过多久,眼眸就被魔气侵占。他用手轻轻拂过眼前如绸般的青丝,俯在度春华耳边轻声道:“如果我入魔,你杀了我吧,能死在你手上,我会开心的。”前世他曾在死前被度春华所救,今生如果能死于她手,也算一饮一啄,前缘有定。
然后他的神识来到镇天身前,摸摸已经陷入沉睡的戒尺,喃喃自语:“弟子对不起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