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清舒急着将虚影的消息传回医谷,出了玄水宫就带着与白适渊和度春华分道扬镳。走之前,衡清舒将度春华拉到一边,往她怀中塞了个锦囊,为她理了理衣衫,道:“师父他们不能干涉你的道途,我和你师兄师姐们却是不怕的,这些灵药法器是来之前他们特意嘱咐我带来给你。”说着,曲指敲敲度春华的额头:“以后有什么事,要及时告诉我们,知道吗?”
将头埋在衡清舒的怀中,度春华声音清浅中带着丝抱怨,道:“知道啦!大师姐自从跟鹿师兄结成道侣,都被他带得啰嗦了。”
“啧!”衡清舒拧拧她素白的脸颊:“你这个小玩意还议论上师兄师姐了?”
衡清舒下手极轻,却也她脸上留下浅浅的红印。度春华摸摸脸上的印子,嘿嘿笑了一声:“因为我知道,你们宠我啊。”
不远处,白适渊看着她们师姐妹相处,不知怎的想起度春华与小桃,平日里笑闹起来,也是这样爱娇。
再入云城,街市上的灵草花木早已撤去,人们面容忧愁行色匆匆,即使熟人相遇,也是小声交谈几句,就消失在了街角。
与之前他们第一次进入云城时见到的繁华热闹相比,如今的云城,好似蒙上一层寂静寥落的轻纱。
云庆风伤势不稳,又昏迷过去。云城百姓自发来到城门前迎接君九思和白度散修们一行。百姓们的眼中波光闪动,隐隐期盼尽皆落在他们身上。
君九思来到他们面前,扶住老人颤巍巍的身形,昂首沉声道:“诸位乡亲,我们报仇了!”话音散去,君九思眼前的人们不敢置信,面面相觑。还是被史向明救下的小贩老周走出人群又与君九思确认:“大少爷,可真?”
君九思仰首看着蔚蓝的天空,声音被风吹入每一个云城百姓的耳中:“我们杀了玄水宫宫主,给珍珠他们报仇了!”
先是鸦雀无声,然后人群响起了啜泣之声,这些声音越来越多,带起一片悲咽哭声。这哭声,略过城门上的“云城”二字,传入大街小巷。千百年来,就是如此,不断有人为保护云城而牺牲,也不断有人为他们耗尽哭声。
一个多月后,云庆风的伤痊愈,终于到了离别之时。
他们离去的前夜,散修蓝正与柳枝难以入睡,约了白适渊度春华和史向明到湖边散步。他们这些人在与玄水宫的对战中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自然欣然前往。
夜中的云湖就如同月下宝镜,一阵风吹过,湖水朦胧荡漾中倒映着天上的弯月,弯月在湖水起伏的微微涟漪中晶莹剔透。
缓缓迈步在湖水之畔,他们约定好各自的传信符,说着对未来的期盼。走了一段路,他们听到了一阵歌声。不是城中为花朝节而排练的曲目,而是另一个方向,从云城外山上传来的歌声,没有丝竹,只有朗朗清音。
这声音回荡在云城之中,飘入他们的耳中。
“云渺渺,荡悠悠,远走的人儿哟心丢丢;
七七夜,魂休休,我们的孩儿哟望回游。
明月照,山河流,小小的魂儿落流流;
林苍苍,太阳亮,迷路的灵儿盼归云。”
“云珍珠,魂归来兮!”“岚辉,魂兮归来!”
这歌声让他们心中一酸,柳枝长身直立,看向歌声传来的地方,对他们解释道:“这是云城百姓的习俗,他们相信在死者逝去七七四十九天的时候,不断呼唤,就能让死者的魂魄再回家看一眼,就能让他们再度投胎回到云城。”
蓝正脸色苍白,看着云家上空君九思望向山里的身影:“凡人并不知道,修真者是没有来世的。”
翌日,蓝正和柳枝率先离开。他们是散修,来时干净利落,走得也爽快。
白适渊几人离开时,云庆风和君九思来给他们送别。
唯一的女儿在自己眼前陨落,还是为保护云家而亡,云庆风伤势虽然痊愈,但人却一下子老态许多,神色憔悴,发间竟渐渐有了白发。
他们将几人送到云外,神色平静的君九思取出一盆天芙蓉,递给白适渊,道:“这是珍珠之前偷偷准备的,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要由我来送了。”
白适渊与人竞价天芙蓉的情境历历在目,而那个俏丽的云珍珠却已不在了。白适渊接过君九思手中的天芙蓉,深深注视着与昨夜引魂曲中截然不同的君九思,许久,才道:“保重。”
“保重,后会有期。”
离开云城的路只有一条,史向明和他们同行一段之后也离开了。经过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道想了许多,也看了很多,这次回去就要闭关,不能再陪度春华和白适渊再走下去了。
度春华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手里塞了两瓶灵药,道:“回去好好修炼,待你正式继承娱乐八卦史的时候,我去给你贺喜。”
小桃扑在度春华的身上,也兴奋地道:“我也去,我也去!”
终于,又剩下了白适渊度春华和小桃。
白适渊将天芙蓉递给度春华,指着眼前的山林,道:“你看,这里就是昨夜他们呼唤的地方。”说着,他喉间涌动,唱出了歌词:“云渺渺,荡悠悠,远走的人儿哟心丢丢;七七夜,魂休休,我们的孩儿哟望回游。明月照,山河流,小小的魂儿落流流;林苍苍,太阳亮,迷路的灵儿盼归云。”
歌词中,好似还能听到云城百姓声声呼唤云珍珠的声音,这声音落在度春华的心头。她垂首看着手中的天芙蓉,蓦然间有了落泪的冲动,也许是为了云珍珠,也许是为了白适渊不能说出口的记忆。
小桃看见度春华通红的眼眶,紧紧上前保住了她。她的声音闷在度春华的怀中,几乎要被风吹散:“爹爹别唱了,阿娘不舒服的。”
白适渊立刻止住了歌声:“对不住,是你不好。”
度春华轻拍小桃的背,摇了摇头,道:“不是你的错。妖就是这样的,即使我们心中如何震撼伤心,都是无法落泪的。我们的哀恸,就是我们的劫数。”
“如果,”白适渊迟疑地问:“如果妖会落泪呢?”
度春华走在白适渊的身边,冷漠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那代表,他即将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