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他幼小的身躯蜷缩在雪地之中,嘴唇发紫命不久矣。
他短暂却悲惨的一生在脑海中闪烁,他一出生便骨骼畸形,三岁了还不能走路。
在他四岁那年,父母惨遭入室抢劫强盗杀害,见他是个残疾幼童,便留了他一命,就在他快饿死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老乞丐捡走抚养。
可是老天不公,就是这么个心地善良的乞丐,却在前几天上街乞讨的时候,被一名恶霸活活打死,就连尸体都拿去喂了野狗。
年仅五岁的他再没有了依靠,在这冰天雪地里只有一件破烂肥大的棉衣裹着他,就好像他破烂的躯壳与人生一般,真是相配。
“好冷啊,我快死了吗?”
就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一股暖意涌上心头,这并非死前的幻觉,而是一只手按在了污浊的棉衣上。
温暖柔和的内力流遍他的全身,护住他愈发衰弱的心脉。
他想睁开眼睛,可一股难以抵御的倦意涌上心间,在昏睡前他听到了同样温婉的声音。
“这孩子跟你一样身有残疾,或许正适合做你的传人。”
这声音刚落下,便有另一个温厚的声音响起:“多谢小姐,老夫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传人。”
再后来,便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善良美丽的小姐,严肃慈祥的师父,那一刻他仿佛重获新生。
就连那一身畸形的骨骼,都依靠师父传授的神功完全矫正,习武识字未来可期。
直到那一天,小姐爱上了一个男人,跟那个男人逃离了家族,他与师父虽然不舍,但依旧坚定的站在小姐这边,哪怕是与小姐的家族为敌。
他们被囚禁在家族的密牢之中,痛苦不堪却从未后悔,为了小姐的幸福快乐,现在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
终于还是到了那一天,小姐的死讯传入他们的耳中,也正是那一天,他和师父,疯了。
两人在家族之中杀出一条血路,重见天日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绝望和疯狂已经彻底吞噬了他们的神智。
经过多方打探,他们终于知道了小姐为何会死,心中悲痛却依旧选择尊重小姐的意愿。
师父成了万神教七大魔神之一,绰号残体大魔,那一场武林浩劫之中击杀正道武者无数,最后与上一代少林方丈同归于尽。
父母死了,收养自己的乞丐死了,小姐死了,就连师父也死了,他就是天煞孤星,克杀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
“啊!!!”
破庙中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响起,天残一身冷汗坐在半截佛像之下:“小姐!我的心好痛啊!太痛了!”
他抓起身旁那只玉玲珑的断足塞入口中,大嘴一张一合将其嚼成肉泥又猛的吐出,原来昨夜他亲啃把玩的就是此物,难怪凶悍如十二地支,也忍不住作呕。
此时的天残满嘴鲜血肉渣,神色狰狞的宛若人形魔物,反手一掌打出雄浑内力,将身后半截佛像击碎:“天神无眼!佛陀不慈!你们也配高高在上受凡人香火吗?!”
等他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肉泥紧皱眉头:“可惜了,原本还能多玩半天的,算了,正事要紧,十二地些蠢货差不多该动手了。”
驿站遇袭损失惨重,驿站的官兵和官员死的就剩一个驿丞,住在驿站的几个官员也遭了毒手,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驿丞第一时间用信鸽向最近的官府衙门传讯,虽然劫后余生可他还是后怕不已。
孙海川左臂之上缠着绷带,看着面前两名袍泽的尸体沉默不语,加入六扇门那一天的誓言好像还在耳边徘徊,那时候就应该做好赴死的准备。
武谛独自一人来到他的身后,片刻之后才对他说道:“孙捕快,此行上京路途遥远,很多人都盯着我的这颗脑袋,你还要押我入京么?”
孙海川头也不回惨笑着说道:“呵,都怪我太天真了,以为六扇门的名头能够震慑这些江湖宵小之徒。
可我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亡命之徒敢在驿站行凶,难道他们就不怕朝廷的追捕么?
至于压你入京受审,这是我身为六扇门捕快的职责所在,纵一死也不可更改。”
武谛闻言微微摇头:“你不是江湖中人,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但半个月前天魔童子带领麾下高手大闹四海山庄,这事你应该知道。”
“这件事在六扇门中传的沸沸扬扬,我自然也有所耳闻,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孙海川眼中疑惑,他此时还不懂武谛在江湖中代表的含义。
孙海川虽然心中有些小算计,但在当前的局势中根本不够看,武谛索性耐心的解释起来。
“五年前天魔教与武林盟的最后一战,本应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可在朝廷大军的干预下草草收场。
当初天魔童子在武林大会上将三教九派的顶尖高手屠杀殆尽,天魔教本可以摧枯拉朽的覆灭武林正道。
可一个男人的出现,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就是我父亲武无敌,他整合各路侠士汇聚武林盟,这才将天魔教的步伐死死拦住。
所以我父亲就成了天魔教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惜他这些年很少在江湖走动,所以没什么机会杀他。
现在天魔教卷土重来,江湖局势变得愈发混乱,而我就是一颗砸开湖面的石子,让武林盟与天魔教的人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听到这,孙海川恍然大悟,双眼愤恨的看着武谛的咬牙问道:“你早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为何不多带高手护卫?仅凭那对双胞胎,真的能护你平安么?”
“呵呵,我明白孙捕快话里的意思,是在怪我身边高手太少,害了你的同僚丢了性命。
但你也应该清楚,若是我带的高手多了,还会有人来刺杀我么?”武谛悠悠说道,他将自己做鱼饵,当然是阵仗越小越能钓到鱼。
被武谛一语道破心思,孙海川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正要进房门,突然停住脚步:“官府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我便依法将你交由地方审理,不需要再去六扇门的总部了。”
武谛闻言轻笑不语,这里到京城起码还要两个月的路途,孙海川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此时将自己这个鱼饵送出去,才是保命的不二之法。
信念和前途虽然重要,但也要有命在才行,孙海川算是个聪明人,尤其是在两名同僚死在自己面前之后,武谛更是直接说明当前境地,他已经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
时至下午,才有一队官兵急行而来,可这群官兵的带队之人让武谛意想不到,并非府衙官员,而是一个身穿紧身皮甲的女人。
她翻身下马径直走向武谛,就连迎上去的驿丞都被她直接无视:“想不到武少庄主也在这里,莫非这驿站之变乃是江湖仇杀?”
武谛神色不变淡然说道:“李神捕此言差矣,住在驿站中的人不止我一个,怎么能说是为我而来的江湖仇杀?”
来人正是六扇门刀剑拳脚四神捕之一的追魂脚李诗瑶,她本是奉命在附近查案,在找府衙协助调查之时,听说了驿站的血案,便主动请缨带人前来。
可李诗瑶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只有一面之缘的武谛,下意识的便觉得这里的事情与武谛脱不了干系。
虽然武谛一语搅乱她的思路,但经过孙海川的报告,她便知晓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李诗瑶眉头紧锁轻轻点头,随后对孙海川道:“亏你们能想得出来,你们知道对武谛动手的结果么?算了!你们已经付出代价了,这件事你不要再参与,现在就走。”
孙海川并未多言,忍着小臂痛楚屈身拱手,随后默默向外走去,脸上的神色有些失落,也有说不清的释然与庆幸。
武谛悠然的躺在摇椅上,贾瑶剥开一颗葡萄送入他的口中,贾琪轻捏他的肩膀,阵阵阴寒内力涌入他的经脉之中。
“武少庄主真是会享受,有这样一对美人相伴,还真是神仙一般的快活。”李诗瑶负手走进房间,看着里面的一幕轻声笑道。
武谛示意贾瑶与贾琪退下,随后起身与李诗瑶相对而立:“想必孙捕快已经把所有事都与李神捕说了,不知李神捕是不是也要押我入京受审?”
李诗瑶微微摇头说道:“还请武少庄主不要见怪,这并非我六扇门的意思,只是下面的人自作聪明罢了。”
“李神捕客气了,你我年岁相近,叫我武谛就行了,在下一介草民怎敢说六扇门的不是。”武谛嘴角噙笑悠然说道。
两人在屋中谈了许久,除了始终都在偷听的仇恨雪外,天下便再无第四个人知道两人谈了什么。
李诗瑶推门而出,武谛紧随其后,对守在门外的贾琪吩咐道:“让马夫备车,我们去青州府走一趟。”
驿站外一颗粗壮古树之上,足足十二道身形或站或坐,看到李诗瑶的出现,竖着鸡冠头的酉鸡周柳眉头微皱,一颗脑袋左右摇摆:“该死的,四大神捕之一的追魂脚,这还怎么动手?”
“怕什么?来的又不是死刀易天,区区一个李诗瑶,十招就砍了她的一对小蹄子!”子鼠赵勾连眼中寒芒吞吐,手中一柄老鼠刀跃跃欲试。
在他对面的丑牛王阔海扭了扭脖子,活动一下肌肉虬结至极的身躯:“啊,不吹牛会死么?马妹子自信腿法绝伦,结果差点被李诗瑶给踢死,你还十招就废了她?”
赵勾连没有说话,午马冯悦面色一寒:“你这蠢牛,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心我踢断你的脖子!”
“那够呛,你腿踢断了,怕是都伤不到我分毫。”王阔海一声闷哼,松了松筋骨换个姿势躺在粗壮的树干上。
就在此时,天残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还没动手啊,还以为你们已经拼个你死活我了。”
见他再次到来,李蓉蓉面色一寒,神色有些不悦的问道:“你这变态还来作甚?难道我十二地支做事,还要你来教么?”
天残盯着李蓉蓉露出一抹狰狞笑容:“不小心把玩具弄坏了,来找点新鲜的玩意。”
嗡~
十二道目光同时锁定天残,内息吞吐卷起一阵惊风,李蓉蓉神色寒冷到了极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天残神色一松,摊了摊手:“别那么紧张嘛,我一个人怎会是你们十二个人的对手呢?都是万神教的一员,能不能多一点信任?”
“哼,我教只信奉实力至上,何时有过信任?”李蓉蓉一声冷笑,只当天残在讲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