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凝孤(下)

这几日气温回暖，春困如排山倒海一般压来，陈烛泪在陈府里实在是闲得慌，不是舞舞剑看看话本就是打瞌睡。父亲为了惩罚她闯祸，把她禁足在家三日，无戒大师的每一本话本，可以说都被她从头到尾翻烂了。

“唉，这都快夏天了，怎么阳光还这么让人想睡觉啊。好困好困……”

陈烛泪伸了大大一个懒腰，然后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在案上。

“这无戒大师怎么就就写了这么多啊，新的故事都不够我消遣……”

她闷闷地嘟囔着，然后突然一拍桌子。“春三！来，给我拿纸研墨，本小姐要写话本！”

“哎！来了来了二姑娘。”

门外的春三听到招呼声，连忙进来伺候主子。

“你说你，那天干嘛好端端无事生非呢，人家将军府办案你瞎凑什么热闹？被禁足了吧？”

春三好话不说两句，还在一旁边研墨边揶揄着烛泪。烛泪没好气地坐直身子瞪了他一眼，然后一个巴掌就朝他身上呼过去。

“就你嘴贫，就你能，那是阮阮啊！我能坐视不管吗！”

说到阮阮，烛泪有些难过，她垂了垂眸子，阮阮和兰雁的眼泪仿佛还在眼前。出事的第二天，兰雁带着阮阮亲自拜访了陈府，阮阮背着包袱只是哭，往常活泼欢快无忧无虑的兰雁眼角也噙着泪珠。

兰雁哽咽着叩首，“妹妹犯错，是做姐姐的我没教育好。兰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阮阮出现在梨园了，今后也一定会帮阮阮痛改前非。”

她摸了摸眼泪，又对着众人磕了一头。“阮阮在梨园的拿手菜，以后就让我来做吧。我愿意将功抵过，替阮阮赎罪。”

父亲和母亲其实并没怎么责怪她，但其实姐妹俩都知道，烛泪的心中，已经彻彻底底失望了。那天她一直不愿意转过脸去看阮阮，直到最后临别前，阮阮最后给她磕了个头。

“二姑娘，我……我走了。”

好像有千言万语，却又如鲠在喉。她最后留下一个单薄削瘦的身影，印在烛泪模糊的眼眶里。

想到这里，烛泪湿了眼眶，也失了神。

“二姑娘，二姑娘？”

春三见主子突然托着腮满脸悲伤愣在那里，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烛泪这才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抄起笔。

“春三，你说无戒大师写故事，会不会把自己身边发生的许多真实的事，真实的情感写进去？”

春三挠挠头，不明白陈烛泪突然深奥的问题。

“这……姑娘我也不识字不明白这些，不过既然说得这么高深，应该是的会的吧？”

得到春三的认可，烛泪忽然眼睛一亮。

“好！那从今天起，本小姐也要写属于自己的话本！”

她兴致勃勃地拿起笔，又突然犹豫地放下。

“文人都喜欢用字作书名，春三，你还记得我的字是什么吗？”

春三自然晓得，他连声附和。

“我当然知道，老爷当年亲自给你取的字，叫凝孤，还很别致呢。”

他故作深沉地叹口气，看了眼桌上散乱的话本，“不知道无戒大师是不是作者的字？也是一股颇有深意的感觉啊。”

陈烛泪听了，默不作声，她垂了垂眼眸，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字。

“烛焰尽往下，烛泪直淌，凝为冷蜡，孤孤苦苦。”

她顿了顿，然后在自己的字后面添上“笔记”二字。

“你知道，八岁那年父亲带我去找算命先生算过生辰八字，说我生来孤命，眼前繁华终一日会浮萍皆散。或一身污浊地留下，或赤条条归去。”

烛泪，本就是焰心用生命燃烧华丽后寂寞的眼泪。她又不自觉想到阮阮最后离开的身影。那也许是第一个她离开她的人，也许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还会有更多的人慢慢离我而去吗？

“烛泪的故事，会到头来只是一场独角戏吗？”

“二姑娘，门口有人来送了张字条，好像是李少军的那个随从手下？”

浓浓的悲伤正在烛泪的眉宇间化不开，秋翠突然急匆匆敲门进来。烛泪的思路被打断，就见秋翠递给自己一张小纸条。

“李司卿的随从？那个包子脸？”

烛泪连忙接过纸条打开看，春三一下子兴奋起来。

“二姑娘这都无聊几日了，还不是在等李少军的消息。这不，说来就来，咱的禁足生活要结束咯！”

烛泪一听，心情也瞬间好转，她展开纸条兴高采烈地看，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后日寅时见”。

“还算这个李司卿有点良心，没把我给忘记了啊！”烛泪高兴地放下纸条，又有些为难的抿抿唇。“不过，寅时，这么早去捉贼干什么，而且还不一定能捉到呢。他就那么十拿九稳？”

“哎呀，李少军既然能来通知你，那肯定是一切都计划安排好了。捉贼当然得早点去啊，不然怎么能有那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春三说着说着两眼放光，烛泪一敲他脑袋把他敲醒，“你别做梦了啊，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人家可说没带你去啊，再痴汉也没用！”

“哎……”

春三就猜到是这样，他叹了口气，不过自从上次李司卿把自家主子潇洒地救回来，他就已经成了李司卿的小迷弟了。

“那么气势逼人，那么风度翩翩，那么文武双全，我要是个姑娘我绝对迷他！”

“行了行了行了，适可而止吧你就。”陈烛泪没好气地敲了敲春三的后脑勺，只是突然间她有些奇怪。

“问题是，他告诉了我时间没告诉我地点啊。”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跟着神通广大的少军出门办事，自然是少军亲自来接你啊！难不成还要你亲自去找他吗？”

春三似乎比陈烛泪还激动几分，他一脸期待地朝她挤眉弄眼，“二姑娘，到时候你帮我要张他的签名呗！这字条没用的话……我就收下啦！”

“哎哎哎你小子！”

春三抓了字条就跑，一溜烟儿就没了影。秋翠在一旁笑不停，陈烛泪无奈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