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间累(上)

京陵城的市井街巷，永远都能找到质朴又充满人情味的角落。与金眠街相隔三条街的柴石巷，便是这样一个满是烟火气息的地方。虽不抵金眠街的繁华，每走几步路却都能看见人们挑着担子背着布包唠嗑的身影。他们不富裕，但他们却拥有着全京陵城最平凡的幸福。

清早的寂静，就这样被一声吱呀的推门声简单地打破。有热乎乎的蒸汽从窗户里飘出来，洋溢着面粉发酵时快活的气息。

“阿婆，我回来啦！”

秋翠不急着进去，而是从门外往里张望张望，她顺着香味一路往前，轻车熟路找到了厨房里忙前忙后花白头发的老婆婆。

“哟，我看看是哪个小馋猫被香味儿吸引回来了啊？”

秋翠笑盈盈地迎上去，从背后轻轻抱住笑呵呵的老婆婆。

“小翠想阿婆的蒸糕啦，特地回来看阿婆呢！”

秋翠环顾四周，屋子里还是老样子，锅碗瓢盆紧凑整齐的摆放着，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散发着温馨的气息。这间屋子不大，看上去有些破旧，处处充满岁月感，就像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老婆婆乐呵呵地招呼秋翠，“来，小翠，来尝尝你最爱的蒸糕，刚出炉的可糯了！”

秋翠笑盈盈地接过蒸糕，轻轻咬上一小口。“嗯！阿婆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她久违的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颜，一边吃一边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这次我一定要多捎几个在身上，想阿婆的时候就吃上一块。”

看秋翠吃的开心，老婆婆自然也高兴，她忙着把整蒸笼屉的蒸糕拿出来，精心装在碟子里。

“我也不会其他那些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记得你们以前喜欢吃蒸糕，所以每次你们回来啊，一定要多做上一些。”

说到这里，老婆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阿荣好像说今天上午要回来看看我，怎么到现在了，人还没见着呢。”

“阿荣？”秋翠一顿，反问道，“上官成荣？”

“是啊，我那不省心的小外孙，你也是知道的，和他那娘亲一样苦命。”

老婆婆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蒸糕。“他自幼丧母，又是冷宫里长大的孩子，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亲人能真正疼爱他？虽是瑞王爷可不过是一个没有根的浮萍。”

秋翠自然知道，自己刚被阿婆收养时便听说过她的这个小外孙，后来二人经常打照面，只是他从来未将她放于心上放于眼中。

她垂了垂眼眸。

“阿婆就盼着啊，我的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的过上自己的生活，这样就算不能常来看看我，我也知足啦。”

阿婆仍是满脸慈爱，秋翠勉强地笑笑，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两人正沉默着，突然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样的亲切温暖，一改往日的不羁。

“外婆！我回来了。”

老人一听，是亲外孙的声音，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端着蒸糕就往外迎。

“哎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和小翠刚刚还在念叨你呢，这你就回来了。”

秋翠有片刻恍惚，回过神来忙追上去想搀扶阿婆。老人腿脚不便，一生便在这巷子里打她的蒸糕，那碟子里白白嫩嫩的蒸糕散发的香气，勾连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小翠？小翠也在？”

“快快快，先尝尝阿婆刚做的蒸糕，再让阿婆仔细瞧瞧，是不是瘦了？”

等不及回答外孙的问题，老婆婆就塞了一块蒸糕在上官成荣的嘴里。她像一个孩子一样露出期待的目光，上官成荣一脸陶醉与享受。

“嗯，可好吃了！阿婆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真甜！”

老婆婆乐呵呵地笑，秋翠也正好赶来，她不经意与他对视一眼，不过很快便移开目光假装嗔怪地看着婆婆。

“阿婆，您腿脚不方便还跑这么快，端着这么一大盘子蒸糕，也不怕摔着了？”

老人幸福地笑出声，她抬手摸摸秋翠的脸，“还是小丫头懂事，知道疼我呢！”

上官成荣笑而不语，默默看着眼前一老一少温馨的场面。他的目光似有似无投向秋翠那双眼睛，阿婆拉住他的手。

“喏，你不是刚刚问小翠，小翠这不来了吗，她可比你来得勤呢，每次来都会帮我很多忙。”

上官成荣做出一副被责骂的委屈样，秋翠偷偷扫了一眼，结果没忍住，差点笑出声。阿婆见他们融融恰恰，便笑得更开心了。

“好了，你们在我眼里就如同两个亲兄妹，平日里既然也见得少，不如今儿个就好好叙叙旧吧。”

阿婆把一盘蒸糕交到秋翠手上，然后转身慢悠悠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我去给你们做几道最爱吃的菜，今日让你们好好回味回味！”

还不等秋翠阻拦，阿婆已经高高兴兴哼着小曲离开了。秋翠不好意思地甩甩袖子，只好转身对上官成荣笑笑。

“都是一家人，随便坐吧。阿婆既然今日高兴，就让她去做两个菜。”

上官成荣将目光移向眼前这个女孩，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秋翠默默把蒸糕放在桌子上，顺手收拾起桌边散乱的物品。

“外婆特意为你做的蒸糕，趁热吃吧，等放一阵子冷了，可就没这么软了。”

秋翠似乎还是有些局促，她左整整右理理，就是不愿意对着上官成荣坐下来。上官成荣敲敲桌子。

“你也坐坐，休息一会儿。”

秋翠听了，便不好再忙活。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放下东西坐了下来。

“我记得这蒸糕是你最爱吃的吧？阿婆嘴上说着为我准备，其实我从小到大，根本不嗜好甜食。”

他翘着二郎腿，展开折扇轻轻摇起来。“这些年，谢谢你替我照顾阿婆了。”

“瑞王总是对我这么客气，这些小事和我谈什么谢。”

秋翠低着头抿抿唇，余光里是那盘白白的蒸糕。“阿婆对我有收留养育之恩，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倒是瑞王……还是应该多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