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累累伤痕(上)

屋子里久久沉默，只能听见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太阳渐渐升高，周围的气温也在不断上升。院子里传来扫地的声音，一切都像是不和谐的增加热量的噪音，烛泪不自觉用手指摸索着椅子把手，杜蘅师兄悲伤地别过脸去。

“其实，我有一些可能不算证据的证据，之前因为事情扑朔迷离一直不敢跟师姐还有你们说，但是我觉得现在必须要说出来了。”

李司卿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僵局，烛泪抬起头，她很好奇李司卿会说什么，同时也很害怕他说出些让师姐更加难过的话。

“当初为了查办巧织司的案子，我去过一次采撷坊想找师父寻些资料，可是那次我无意间发现师父在房间里烧香炉，还念念有词一些坠入世俗的话。后来我进门拿资料，与他交谈的过程中他还跟我提到过，他说自己这一辈子该做的事情已经都差不多做完了，希望能有一日找一方清净之地过闲云野鹤的俗人日子。”

褚云心缓缓抬起头看向他，李司卿别过脸不愿直接面对师姐。烛泪仔细回想着那段时间的事情，忽而她好像也想起了什么。

“那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些接连不断的事情，我也不敢将师父与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只不过现在看来，为了尽快查出真相我有必要将这些告诉大家了。”

“我想起来了，说到巧织司我这儿还有一件事也很是蹊跷！”

那段时间陈烛泪和李司卿这对义师徒之间的关系很别扭，所以彼此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及时告诉对方。李司卿把目光移向烛泪，众人都被她吸引过去。

“那段时间我常常去梨园帮忙，好像也是有一次无意间撞见了师父在包厢里饮酒，当时师父同样跟我解释了一番，用了差不多的话术，但是你们都知道的，历代采撷坊执掌人不能有一丁点儿世俗贪念。哪怕只有一丁点儿，采撷坊日后都会因此遭遇到不好的事。”

烛泪的语气里充满失落与担忧，她尤其担心云心师姐的心理状态，见师姐的表情由慢慢变得绝望，她赶忙握住师姐的手。

“不会师姐你放心，这一切都只是我们暂时的猜测，在我们找到实锤的证据之前，我们是绝对不会再胡乱怀疑师父的。”

杜蘅师兄在一旁无奈地叹口气，烛泪愤愤地捏紧拳头。

“师父培养了我们这么多年，将自己几乎毕生的精力都奉献给了采撷坊，他是一个善良无私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轻易背叛采撷坊。”

烛泪努力不说丧气话，她拍拍褚云心的肩膀使她振作起来。

“只有师父亲口承认这一切，我才会相信这件事情，要是倘若师父是被有心之人诬陷了……”

她挥了挥拳头，“我绝对不会轻饶那个可恶的人！”

七月令人恼火的燥热暑气，就像是每个人逐渐失去的耐心，聪明人家的姑娘，就像陈园园，会帮着打好一桶桶地窖里深藏的冰水，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散热。富裕一点的王爷府里，下人们通常多到没活儿干，瑞王爷身旁围了三四个小厮，一齐给他扇风降温。

炎热的烦躁，仿佛比旺盛的蝉鸣更刺耳。

仿佛停滞在空气中的寂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大门口的看门人匆匆来报，说有人要见王爷。

“嗯，让她进来。”

上官成荣闭着眼享受凉风，身边还有一个小丫鬟在伺候他剥冰荔枝，好像根本都不用猜就知道来者是何人，他慵懒地摆摆手示意周围的人下去。

“小女秋翠，见过瑞王爷。”

上官成荣微微睁开一只眼，瞥见眼前的姑娘一身素服甚是简陋，几日不见那张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好像更枯黄干瘪了些，他不屑地轻笑一声，双眉却不自觉紧紧拧起。

“什么时候对你哥哥这么客气了？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啊。”

他越过秋翠，朝尤津招招手。“去，端几盆冰来去去暑。”

“瑞王爷说笑了，小翠此番前来是与王爷道别的。这个哥哥我从前不该认，现在我也不敢再认了。”

秋翠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眼中的冷漠深深掩盖着心里的冰冷与绝望，她就好像一个已经知道自己结局的犯人，背着包袱来跟身边人做最后的告别。

“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对秋翠的那点事儿都清清楚楚。王爷既然一直讨厌秋翠这个打破宁静生活的怪种，那秋翠还是尽早离开这个家吧。”

上官成荣起先并没有看她，以为她又像是平时那般卑微懦弱地和自己说话，只是刚刚这番话上官成荣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他眯着眼重新把目光移向她。

“阿婆这么多年收养我的恩情，还有王爷这些年对我的忍让与包容，秋翠无以为报，只能以离开作为最大的回报。我为了复仇引起的祸患应该自己来承担，我不能拖累你们，不能让采撷坊误伤无辜，误伤救我的人。”

说着说着，秋翠有些哽咽，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上官成荣，也不敢抬起头再看一眼这个偌大的瑞王府。她似乎还记得自己刚被阿婆收养的那一年，也是皇上批准上官成荣搬进瑞王府的那年，离了皇宫的上官成荣一心想和外婆住在一起方便照料，直到秋翠出现帮忙照顾他才慢慢放心做回他的瑞王。

上官成荣突然间好像十分听不得这种话，他拧紧双眉努力控制住心中莫名的悲伤感，他何尝不记得过往的那些事？他一直认为自己一边厌恶着那副懦弱的面孔一边又不得不感谢她。

“那你打算去哪儿？哪里能躲得过追查你的人？”

上官成荣控制着声音里轻微的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有的事情其实自己内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承认，更不敢承认。

“躲？我根本没想要躲，我的复仇还没有完成，我为什么要躲？”

秋翠似乎觉得上官成荣的疑问十分荒唐，她冷笑一声看向他。

“哪怕走到最后山穷水尽无路可逃之处了，我也一定会跟他们同归于尽。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魁祸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了我们亲人与家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