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身世（下）

一瞬间，他想到原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沧海异闻录》因能看尽人世一切而总被世人与弟子们垂涎，师父便把它藏在了采撷坊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还时不时念叨几句它。

“沧海异闻，世间万象，能看尽四海八荒前世今生，而内心犹豫之人不可开启……”

李司卿回想着师父之前说过的话，一切都说的通了，师父如此精明的人在《沧海异闻录》一事上故作愚钝，借愚钝来保此书安稳。

“它能给你带来的东西，是好是坏皆不可知，当你把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便极有可能会内心崩溃。所以说古人常说‘大智若愚’，而世人却如此贪心呐，妄图得到到一手遮天无所不知的本事，殊不知这看似美好的事其实是最惨痛的代价。”

能知万象的《沧海异闻录》，那定有可能知晓阻止泰山府君苏醒的办法吧？师父曾经的劝诫李司卿都记得，但此刻他心跳加速只想赌上一把试一试。

“倘若翻开此书，是为观览众生或求解困惑，那得到所欲前必会将你前世今生所有的记忆归还于你，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无论如何……为了天下安生，既然上天将此重任降于我，我必须要试一试。”

好坏未知的记忆，李司卿全然顾不上了，如果回到脑海中的只是前世的回忆，那前世的一切由于自己何干？他能在二十年的人生里处处忍让，能在父亲严苛的管教下韬光养晦，他便不惧怕这些无形的东西，便愿意牺牲自己而非他人以获得答案。

“或许……这些画面里还会有父亲隐瞒的东西，我所应该知道而却不知的东西，还有我想知道的万年之期。”

没再多想下去，李司卿干脆决绝地将书平放在几案上，他闭上眼睛一边心中默念一边缓缓翻开书的第一页，夺目的白光瞬间喷涌般淹没他闭上眼置身的黑暗。

“……月老柴君，牵姻缘线时心生怜悯，为一介凡人心愿违背天庭律令，实为天庭大罪……”

红线，柴君，翻开书的刹那李司卿便双眼模糊头痛欲裂，他记得自己曾在父亲的笔记上看见过柴君的署名。

“今依天尊之零，削去柴君仙籍神力，且三代贬为凡人不得返回天界以赎罪而归，牵姻缘线之事由媒婆暂代……”

宏伟又飘渺虚幻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响，眼前的云雾在一点点消散，他这才能睁开眼慢慢发现自己不知怎的跪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而镜子里的镜像是一座他熟悉又陌生的金光大殿。

“……罪臣柴氏，愿削除仙籍，三代为人以赎鬼迷心窍之罪，待罪赎尽再听天尊安排使老朽之后人归返天界。”

那画面与声音逐渐清晰了，李司卿错愕地跌跌撞撞站起来，他环顾四周如梦境一般的云端世界，这便是《沧海异闻录》带来的环境与回忆吗？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是梦是真。他看向镜子里的世界，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有着一个与那日天尊显圣时差不多的模糊身影。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而跪在台阶上那个白衣老者的身影竟让他本能地喊了出来。

“祖……祖父？是您吗？”

李司卿刚在震惊中喃喃低语，镜中的画面就立刻转换到父亲的房内，他发现这是父亲归来那日的夜晚，老将军的面前竟种着一棵缠满红线的树。

“司卿啊，别怨父亲这般严苛对待你，我倾尽所有为朝堂效力为李家谋幸福，只为了能把本该在天庭长大的你好生养大……你祖父留下来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在我们两代人积功积德的条件下早些重返天庭坐回月老的位置，我们李家到底不姓李姓柴！可我还不知道怎样把这一切告诉你……”

怪不得……李司卿眉峰凝起，他的眸光暗沉如夜，怪不得自己每每看到那根红线便会头痛欲裂。父亲不愿自己接触采撷坊与捉鬼只想让自己一心为朝堂，因为被剥夺神力后变成会生老病死的凡人的祖父和父亲，苦苦经营着亲卫军，父亲为的就是早日能将罪赎尽。

“司卿……什么时候才能告诉你你本该姓柴，而因天尊只是暂时封印了你的神力，所以你有才强大的天赋去捉鬼。天尊的封印只到你的二十岁，而你遇到鬼魂时的不适便是你体内的神力在蠢蠢欲动，你以为父亲都不知道这些吧……可我该怎样告诉你这一切……”

镜中父亲的影像，随着他加剧的头疼慢慢模糊，李司卿红着眼睛一拳砸在镜框上，手上真切的疼痛感让他痛心疾首咬牙切齿。

“父亲……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做出不清不白之事！既然如此，你为何仍由着自己被你的贪欲支配！！”

这些本不是他亲身经历的记忆，可李司卿此刻心里依然翻汤倒海万念俱灰，而在他头痛到难以承受的时候。眼前重新被那道光遮住了视线。镜子消失，自己仿佛也从方才置身的云端步入一片模糊的海棠林边，这个如世外桃源的地方他从未踏足过，但此刻的自己好像就站在岸边望着一川平静流淌的江水。

“……东王公大人……大人我可算找到你了，您当真要这么做？那小少军倘若出生了可是那被贬人间月老的正统后代啊。”

李司卿在混沌中无力睁开眼睛，他好像怎么努力也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过了良久自己才好像被人指使着睁开了眼，他这样才彻底看清了眼前这幅世外桃源般的景象。

“一来倘若这柴君月老的小少军出生了不久后就要回天界，二来您也不必为了这泰山府君亲自下凡一趟……这能抵御泰山府君的办法虽然天帝只告诉了玉帝大人一人，但您的神力如此之大定是阻止他们卷土重来的一根定海神针啊！”

李司卿仅存的意识让他陡然回忆起这个地方——这里或许曾出现过在他的梦里！！他随着这副身躯慢慢叹了口气，他能感受到强大的压抑与难掩的焦灼与悲伤。

“正因为他的神力顶多封印到二十岁，正因为你说了他未来命中注定要拯救万年之战，所以仅凭他身为月老的神力和将要在采撷坊学的本领。怎能抵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