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扶风弱（上）

刘公公终于叹了口气，似是不想再与柳沉香争辩了，他摇摇头摆摆手，随后重新转身准备朝陛下寝殿的方向走去。

“虽然都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我劝你也别太过得意忘形，即便老奴并不知晓你如此针对杨尚书和李将军他们的原因，老奴也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事别太不知轻重了。朝廷一日天一日地，你一介女子既决定像男儿入宫有所作为，便少用那些旁门左道的小聪明。这些都是立不稳脚跟的。”

刘公公的话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过来人味道，沉香却被噎的一句反驳也说不出来，拿下刘公公对于她而言的确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可眼下她望着刘公公佝偻的背影只能暗自咬牙。

“另外，你也休想拿符大人的事来威胁老奴了，老奴在朝这么多年坚守的原则，就算杀了老奴也是改变不了的！”

秋风萧瑟，落叶吹进宫门里，那道苍老而坚毅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寝殿正门的背后。

夜晚的长度随着秋意的加深日渐增长，而越是天凉梨园的茶客酒客便越多，烛泪这两天在梨园片刻也抽不开身，只有每日店面打烊时李司卿才能来接她与她同行一段路。

“将军，您这些日子也挺累的，这下午刚审完一个犯人又捉了铁匠铺的鬼，身上还带了些伤。今日您就好好休息早日回府，别去找陈姑娘了吧？我去阿婆那儿给您抓些新药来，顺便跟陈姑娘说一下您的情况。”

从铁匠铺疲惫地出来，李司卿带着桑周慢慢走在金眠街上，他能感觉到身体内暗涌的结果力量在强烈吞噬着他，索性今日遇上的小鬼威力不大自己的灵瓶也能镇得住。

“不用，不用你跟她说这些，如今她梨园那里生意太忙了，就别让她太过操心这些我也能行的事情。”

李司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一边皱着眉随意用布条给自己的伤口缠了两道，桑周看他藏好伤口后又急又怕，即便自己的上司什么都不说，他也能感觉出司卿最近的身体状况变化。

“将军，不是小人多嘴，最近将军身体明显不如以前，小人虽不是什么医圣可跟在您身边多年一眼便能看出。虽然小人也不懂什么神鬼之力，自然也不明白将军的身体究竟为何会如此，但我印象里您一直都刀枪不入的，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在桑周的心里，自打自己跟着李司卿以来，司卿就是那个跟着父亲上战场奋勇杀敌所向披靡，即便受了伤也能英姿飒爽归来的少将形象，即便脸上沾满鲜血，手握的剑刃仍在滴血，可略微凌乱的发丝下眉眼永远锋利，仿佛什么也乱不了他的心。

“将军，我们都没把您当外人，即便有什么事儿不方便跟我们说，那陈姐姐一腔真心你总不能隐瞒人家吧？”

听桑周说了这话，李司卿的脚步猛然一顿，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小子，脸上的神情由严厉慢慢转变成无奈的笑容。

“是不是在你当初刚进李府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千万不要用揣测心思的方式来妄图讨好上司，如今跟着我这么多年武功是长了不少，为人处事的本事上倒是也退步了不少啊？”

没等桑周做出反应，李司卿就轻笑一声转身重新迈开步子，桑周硬是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恍然大悟时这才赶忙追上李司卿的脚步。

“大人，您别误会我的意思呀！这么些年我武功和心智都长了不少，可我没想用这种方式来讨好您。”

李司卿的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桑周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他一边小跑着赶上司卿的速度，一边在他的耳边苦口婆心絮絮叨叨。

“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看着你因为鬼魂而常常饱受身体的痛苦折磨，如今陈姐姐出现后我终于看您这份折磨好了不少，可为何现在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虚弱的您呢？”

“将军，在我心里您一直都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身子，您莫要跟我说什么过于劳累政务繁忙，您知道您培养出来的下属当然不傻。”

李司卿的脚步有些沉重，等桑周赶上来之后他反而放慢了速度，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几日前那场盛大的烟火仿佛还历历在目。《沧海异闻录》带给他的福与祸，如今他总算是明白几分了，陈烛泪是人他是神，他不知道倘若这层真相被捅破后自己将该如何面对她。

“桑周，你都说了神鬼的这些事你不了解，很多真相自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的，坦白也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容易。我们看清命运，选择对抗命运，或是屈服命运，我们做的每一步选择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桑周听得有些半知半解，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李司卿的心情听上去明显有些低落，他对着天上那一轮残缺的月亮叹了口气。

“很多真相坦白之后，便再也不能维持如今的现状了，我不过是想把眼下的安逸与幸福留得长久一点，在隐瞒的这段时间尽快找到另一种方法来替代坦白。”

桑周疑惑地望向李司卿，司卿笑着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司卿自己的披风上还沾染着拷问犯人时溅上的斑斑血迹，而那深墨色的眼底笑意里压抑着庞大的隐忍与无奈。

“你还小，你才十六岁，许多道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也许就明白了，但有些道理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不需要明白。不过你刚才那番话有一点说的对，人累了就要好好休息，你去跟阿泪说一声，一会儿我就不去接她了。明日我会早些过去寻她，今夜我就好好休息休息。”

李司卿拍拍桑周的肩膀让他打起精神，桑周只好抿抿唇点点头，上司给自己吩咐了命令，桑周已经不再好追问什么。他十分担忧但又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不忘再叮嘱司卿一句路上小心。

“好，属下这就去办，将军您一个人回去路上多加小心，毕竟您身上还有伤千万不可大意。”